第80章 背叛者的真容

海水在某个瞬间僵死了。

 

不是冻结,而是凝滞,如同深海里一团浓稠的、墨汁般的胶体。

 

王大海的耳畔充斥着潜水服布料在沉重海水压迫下发出的绝望哀鸣,仿佛纤维在痛苦中撕裂,那尖锐的声响直刺骨髓,与面罩裂缝间透出的奇异嗡响交织成一首死亡的序曲。

 

蛛网般的裂纹上,冰冷的海水悄无声息地渗了进来,在有机玻璃内侧凝成水珠,又被王大海粗重的呼吸呵成一片白雾,视野瞬间模糊成一片混沌。

 

他的瞳孔猛地缩成针尖大小。

 

视野边缘诡异地洇开一圈血色光晕,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扭曲、变形。

 

周慕云那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此刻正裹挟着幽蓝的海底冷光,一点点、不容抗拒地压近,鼻尖几乎要戳上他的面罩。

 

那双曾经闪烁着虚假笑意的眼眸,此刻深陷如枯井,其中蕴含的黑暗比马里亚纳海沟还要深邃,嘴角勾起一抹几乎难以察觉、却让人不寒而栗的微笑,如同深海中某种未知生物的黏腻而令人心生畏惧。

 

“你!”

 

嘶吼刚冲出喉咙,就被从裂口倒灌而入的海水狠狠扼杀在喉头。

 

一股冰冷而腥咸的铁锈气息猛然涌入口腔,伴随着棱角分明的海盐颗粒,它们如同烧红的铁屑般,在喉咙中肆虐刮擦,最终如滚烫的流星般坠入肺叶,带来一阵剧烈的灼痛。

 

胸口猛地一抽。

 

每一次徒劳的吸气,都像在吞咽碎玻璃碴子,肺里炸开无数细小的、灼人的刺痛,太阳穴突突地狂跳,擂鼓般撞击着颅骨。

 

通讯器里传来垂死昆虫振翅般的滋滋电流声。

 

周慕云的声音从这嘈杂的电波坟墓中挣脱而出,冷静得如同寒光一闪的手术刀,字字句句如同锋利的冰锥,精确地刺入王大海内心最敏感的角落:“省省吧,废物。你那卑微的血统,连给‘死闩’做仆从都不配。”

 

嗡,

 

暗青色的石棺猛地一震。棺身上镌刻的银白符文仿佛被骤然点燃,爆发出刺得人睁不开眼的强光。

 

那些古老的符文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如同苏醒的毒蛇,沿着石棺蜿蜒游走,所经之处,海水激荡起一圈圈细密的波纹。

 

紧接着,尖锐到能刺穿耳膜的蜂鸣猛地扎进脑海。

 

像有千万只被激怒的马蜂在颅腔里筑起了巢穴。

 

王大海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眼角余光瞥见自己滴进水里的那缕血线,那本该与石棺血脉相连、共鸣激荡的印记,此刻却像被烈火燎烤的蛛网,痛苦地蜷缩、扭曲,在银白光芒的无情照射下寸寸断裂、消融。

 

而周慕云那只没有扼住他咽喉的手,正以一个诡异到令人脊背发凉的姿势贴在石棺表面。

 

手腕反折,几乎要拗断,潜水服的布料在关节处绷得惨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更令人惊骇的是,他的掌心不断渗出黏稠的暗金色液体,闪烁着金属般的冷冽光芒。

 

它们在海水里凝成圆润的珠子,不沉不化,表面泛着油亮的光泽,边缘微微颤动,如同深海孕育的、充满邪异生命力的胚胎。

 

那不是血!

 

一个念头像冰锥般狠狠扎进王大海的意识:是水银!

 

记忆的闸门在剧痛中被撞得粉碎。

 

锋利的碎片如同冰凌,狠狠楔进脑海。

 

他又回到了那间布满蛛网和尘灰的密室,墙壁上斑驳剥落的壁画骤然清晰,昏暗的宫殿深处,永昌帝豢养的方士们身着玄色道袍,面无表情,手中捧着沉重的青铜容器,将那致命的液态死亡,缓缓注入奴隶因极度恐惧而张大的喉咙与鼻孔之中。

 

奴隶们的眼球在水银的浸泡下迅速浑浊、失焦,脖颈上暴突的青筋里,隐约可见暗金色的毒液在缓缓流淌。

 

壁画的角落,周家引以为傲的“纹虎鱼”徽记赫然在目,仿佛悬浮于流动的金属之上,其鳞爪狰狞,犹如一条贪婪的食人鱼,正贪婪地吮吸着祭品生命最后的精气。

 

“汞祭!”王大海的声带被海水泡得肿胀不堪,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风箱里撕扯出来,带着血沫的腥甜从嘴角溢出,在面罩里凝成细小、绝望的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