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铁穹之下(上)
“废物!连个管子都插不准!”一声尖利的呵斥在身后响起。
一个穿着稍显干净的深蓝色制服、袖口镶着一条黄杠的小头目模样的男人,叉着腰,指着王大海,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脸上。男人嘴里噼里啪啦蹦出一连串急促的音节,王大海只能捕捉到几个重复的、充满恶意的爆破音,意思再明显不过。
周围传来几声压抑的嗤笑。那个壮硕的焊疤脸汉子皱了皱眉,走过来,没理会小头目,直接抓住王大海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他粗糙的手指用力按住王大海握着管道的手,引导着管道前端以一个特定的角度倾斜,然后猛地向前一送!
咔哒!
一声清脆的契合声响起,管道稳稳地卡进了接口。
焊疤脸松开手,拍了拍王大海的肩膀,又咕噜了一声,这次的声音似乎温和了一些。他指了指接口处的几个卡扣,做了个旋转锁紧的手势。王大海立刻明白了,连忙模仿着,费力地拧动那些冰冷的金属卡扣。
小头目见没人理他,悻悻地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搬运、安装、拧紧……循环往复。汗水浸透了王大海后背的工装,冰冷的金属管道和湿滑的环境让他手指冻得发麻。沉重的体力劳动榨干了他刚刚恢复的体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灼烧般的疼痛。休息时间短得可怜,就在通道口一个稍微干燥点的角落,工人们席地而坐,从怀里掏出用油纸包裹的、颜色可疑的块状物——深绿色、灰褐色、暗黄色,散发着海藻和发酵物的混合气味。
焊疤脸递给王大海一块墨绿色的“食物”。入手冰冷坚硬,像一块粗糙的石头。王大海学着其他人的样子,用力掰下一小块,放进嘴里。一股浓烈的、难以形容的咸腥味混合着某种海草的苦涩瞬间充斥口腔,口感像嚼着浸透了海水的木屑。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用力咀嚼、吞咽,喉咙被刮得生疼。胃里传来一阵空虚的灼烧感,这玩意儿提供的热量似乎远低于消耗的体力。
他注意到焊疤脸在吃一种暗黄色的块状物,气味似乎没那么冲。王大海指了指自己手里的墨绿块,又指了指焊疤脸的暗黄块,脸上露出一个混合着痛苦和询问的表情。
焊疤脸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咧开黄牙笑了笑,把手里的暗黄块掰了一半,递给王大海,同时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又做了个满足拍肚皮的动作,然后指了指王大海的墨绿块,做了个呕吐的鬼脸,又指了指远处一个巨大的、不断有工人推着满载墨绿色藻饼小车进出的闸门。
王大海瞬间懂了:墨绿的是最劣质的“基础口粮”,暗黄的稍好一点,是“工头口粮”或者“奖励”。那个闸门后面,就是生产这种“食物”的源头——巨大的藻类培养槽。看着那些推着小车、佝偻着背的工人,王大海心里一阵发凉。
结束了一天漫长而疲惫的劳作,王大海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回到分配给他的“住处”——一个位于巨大管道夹层中的狭窄隔间。所谓的床,就是一块固定在墙壁上的冰冷金属板,上面铺着一层薄薄的、散发着霉味的合成纤维垫。隔间没有门,只有一个垂下的厚重帆布帘子,勉强隔开通道里永不停歇的机器轰鸣和工友们粗重的鼾声、咳嗽声。
他蜷缩在冰冷的金属板上,全身的肌肉都在酸痛地抗议。隔间壁上,不知是谁用锐器刻下了一些歪歪扭扭的符号和简陋的图画:一个哭泣的简笔小人,旁边画着几条波浪线(海?);一个像房子的方块,上面打了个叉;几个粗糙的、代表不同颜色藻饼的色块涂鸦……
王大海的目光被这些涂鸦吸引了。他挣扎着坐起来,借着隔间外通道里昏暗的、不断闪烁的红色警示灯光,仔细辨认着。那个哭泣的小人符号,他在一些疲惫工人的麻木眼神里见过。那个被打叉的房子符号,是否代表无法回去的家乡?那些藻饼色块,是他们对食物的渴望或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