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刀刃 他的脸上落下星点的温热液体。……
第54章 刀刃 他的脸上落下星点的温热液体。……
……一千金?
陆宵埋在谢千玄怀里, 暗戳戳地骂了一句:过分。
也不知道是谁如此财大气粗,这还只是加价的银钱,只怕真正的数目更是大得惊人。
他心中暗惊, 浑身却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动静, 罗浮给的药丸当真有奇效, 就算谢千玄离他如此之近, 也只能被他平稳的呼吸所迷惑,认为他正昏迷不醒。
寒策一直隐在暗处接应,此时虽剑拔弩张, 他却并不紧张,继续支起耳朵,听着谢千玄与这群人讨价还价。
自从怀疑谢千玄与江湖人有关系后, 试探的想法便在他心中挥之不散。
当时在城中巷间,那帮人都要对他痛下杀手, 他就不信,天水涧这般荒凉僻静之地, 他们能忍得住。
果然,这个消息终还是经由谢千玄的口, 泄漏了出去。
如此一看, 谢千玄虽表现得可怜兮兮,但也着实不无辜, 多半是拿捏住了他的心理,故作姿态罢了。
陆宵暗哼一声,他看不见谢千玄的表情,只是感觉搂着他的胳膊紧了又紧。
“……什么?”谢千玄似是不可置信,连呼吸都略带急促。
中年人笑道:“此事如此顺利,还要多谢公子为我等寻了这么一个风水宝地。”
他腕间银光一闪, 星镖旋出,不足三米的距离,几乎直冲陆宵命门。
谢千玄身边再没什么东西,情急之下,他径直擡手,一声皮肉破开的钝响,血光四溅,星镖深深钉进他的掌心。
陆宵心中一颤,感觉自己的脸上也落下星点的温热液体。
“等等!”
谢千玄不顾血流如注的伤口,咬牙道:“他为君我为臣,我随侍在侧,帝王却遇刺身死,不光我不好交代,恐怕整个明公侯府都脱不了干系!”
中年人皱眉看他。
“公子说笑了。”他冷声道,“皇帝一死,必然天下大乱,公子还需要什么交代?明公侯府……自然是有从龙之功啊。”
他眸中轻蔑之色一闪而过,生怕迟则生变,不耐道:“公子身上的伤还未好,就不要惹主子生气了。”
话落,第二枚星镖径直射出。
陆宵垂在身侧的拳头倏然握紧。
埋伏已久的影卫倾力而动,霎时,梅花林里刀光剑影,血雨腥风。
谢千玄看着两方人马打斗,抱着他,一步步退了出去。
“该死!”眼看手下折损过半,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竟然尽数葬毁……中年人面色不善,于人群中捕捉到缓慢退出战圈的谢千玄,他无声张口。
——自己去和主子交代吧。
昏迷中的陆宵也动了动手指,寒策手中剑刃未中,放走了三五人。
“陛下!”
事情办妥,寒策神情紧张地接过陆宵,他目光瞥过谢千玄流血的手,公事公办道:“请谢公子自行处理伤口,等候陛下传召。”
说罢,先一步带陆宵飞掠而出。
梅林眨眼间空无一人,遍地花蕊残破不堪,再没刚才那般绚丽。
谢千玄终于强撑不住,扶着树干,缓缓跪了下来。
今日之事,怎么会变成这样?
悬赏令又重新启动,他为什么不知道?
而此事,陆宵又掌握多少……?他的影卫又会探得多少?
虽然他们交流之时陆宵昏厥,他的影卫也未曾靠拢而来,可是这一切,当真不会被他察觉吗?
事情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血流如注的手,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去挡下那枚暗器。
他明明厌恶极了陆宵。
对,厌恶。
——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共游太湖时开始。
他的主人常年在外,又懒得与这位忽然兴起的幼帝虚与委蛇,接到太湖之邀时,他只是眉头一皱,便随手把他派了过去。
他同时也接下了两个任务,一是摸清皇城司布防图,二是盗取羽林卫腰牌。
为了尽快拉近距离,他按照薛宁传出的消息,投其所好,在太湖之上,讲那些他并不喜欢的山水名景。
从没出过远门的小皇帝被他的讲述吸引,眼睛越睁越大,他几乎不飞吹灰之力,就将他耍得团团转。
他面上笑得灿烂,心里则恶狠狠地嘲笑:又是一个善良、天真,被保护在亭台楼阁里的娇花!
在他的眼里,善良并不可贵,只会让他觉得懦弱,他天然地看不起弱者,自然也厌恶这种任人可欺的性格。
竟然还相信什么痴男怨女的故事……?
他几乎要嗤笑出声。
他们是彻彻底底两个世界的人,只有危险才能刺激他的心跳,他生来就伴随着黑暗与痛苦,这才是最适合他的生存法则。
他看不见来路,也望不见尽头,他心中有所祈求,便永远也躲逃不掉……
他是明公侯府的污点、隐秘,是不必保养的刀刃,是不存在的人。
日复一日,转眼间十数年。
可没人知道的是……尽管他已经如此认命,可他的不甘却仍旧在翻涌鼓动。
他承受着身上的木杖,几乎是怨恨地想——为什么!明明是一样的……凭什么他就要一无所有……
他一直望着那个影子,希望那个脸上挂满笑意的影子也能回头,回头看看他啊……在他承受痛苦和苦难之时!
终于——
杖声停了。
他擡头,却不是他设想的任何一个人,他于狼狈与泥泞之中,看见了一双澄明的眼。
说不上失望与否,他期待的人从未出现……至亲视他为仇寇,而萍水相逢的人,视他为人臣。
一时间,他的释然和不堪交相闪过,他不敢擡头,只能趴在刑凳上,悄无声息地隐匿。
光鲜亮丽的外表是他的谎言,是一个秘密,却以这种最糟糕的方式,呈现在年轻帝王的眼前,他像一个牢不可破的保护伞,把自己从无止尽的痛苦中救出。
可这所有的一切,都随着今天,被打破了。
他脑子里一团乱麻,脚下深一步浅一步,缓缓下山。
山脚下,属于陆宵的马车竟还一动未动,刚刚与他说话的影卫站在马车旁边,冲他伸手道:“谢公子,陛下传召。”
他缓缓擡头,看着那架鎏金马车,就仿佛看着一个深渊巨口,要将他吞吃入腹。
他点头应下,撩帘,跨了上去。
马车之上,陆宵正靠在车厢上拍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副头晕耳鸣的虚弱模样。
看见谢千玄进来,他脸上也无半分不自在之色,关心忧虑的表情不似作伪,落在谢千玄的手上,“手怎么样了?”
谢千玄压下心绪,又重回状态,露出一抹明媚笑意,故作凄惨道:“陛下呀……臣可太疼了……”
手上的鲜血沾染上他纯黑的衣袍,血腥气来得名正言顺,彻底掩盖住他衣服下的秘密。
这副轻佻张扬的面孔是他的保护色,由这番模样说出的话,真真假假,除了他自己,怕是谁都分不清。
陆宵看他这副模样,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冷眼看着,用力刺了刺掌心,才如往常般笑道:“爱卿舍身护驾,朕真是大受感动。”
“回去给爱卿赏银千两,官晋三阶如何?”
谢千玄观察着他的神色,看陆宵与往日并无差别,也暗自松了口气,他心中记挂着今日之事,却也知道,他只要一回明公侯府,恐怕再难有机会探寻。
问题出在了哪里?
他现在只能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可怜道:“陛下,臣的伤还得让太医看看呐……千万不要留下伤疤。”
陆宵瞥他一眼,点头道:“自然,先回宫。”
谢千玄的手被他自己粗劣包扎了两圈,算是勉强止住了血,马车开始启动,陆宵支着胳膊,侧头看向窗外的风景。
他细细回想着谢千玄与那中年人的对话。
……主子。
如此一看,他们背后仍隐藏着一个神秘人物,也许,他才是清欢楼真正的主人。
可是谢千玄贵为明公侯世子,又有什么人能够配他称得上一句主子?若谢千玄牵扯其中,还甘为人驱使,那么明公侯会全不知情吗?
或者,也许那个所谓的主子正是明公侯?
毕竟那群人称谢千玄为“公子”,一个不上不下的称呼,好像有几分特殊,但又看不出什么恭敬。
马车吱呀吱呀,药效上头,摇得他昏昏欲睡,可谢千玄在侧,他又根本不敢睡沉。
他只能闭一会眼,然后再擡头,又朝谢千玄一瞟。
谢千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眉头皱起,竟也安静得过分。
终于,马车一路越过盘查,驱进皇宫大内,陆宵先一步跳下马车,转头对谢千玄道:“爱卿便在承明宫中等候片刻,朕让双喜去传太医。”
此吩咐正中谢千玄下怀,他此时既招致帝王怀疑,根本不敢直接去找林霜言,只能寄希望于承明宫中,林霜言随侍帝王左右,就算他们碰见,也合理得很。
他俯身道:“谢陛下。”
他转而向外臣侯旨的偏殿走去。
他身后有轻微的风声,正是陆宵的影卫,他几乎是以祈祷的心态推开了偏殿的大门。
一身绽红官袍正站在桌案旁,整理着文书。
“林大人?”他嗓中的惊喜当真发自肺腑。
他连门也顾不得关,匆匆过去耳语了一句,“栖风楼单子重启了。”
甚至等不得林霜言回复,他径直转身,歪靠在了一边。
林霜言眼睫微颤,一贯冰冷的神色略微惊讶,看着他鲜血淋漓的掌心,“谢大人……怎么弄成这样?”
“哎!”谢千玄洋洋自得地挥了挥手,“护驾有功嘛……”
他们两人的视线无声而迅速地相接,林霜言眸色定定,分辨着谢千玄的神色,皱了下眉。
“谢大人好好养伤。”
他手下收拾着文书,将他们一一规整,他的手边有一个不大的书箱,放着他常用的文房四宝和官员印信。
谢千玄好奇地瞅了一眼,看他收拾的这般干净整洁,奇怪道:“林大人这是在干什么?”
林霜言听不见影卫来去的动静,只能配合着答道:“陛下任命我为户部侍郎,今日起正式上任,我来此收拾些东西。”
“户部侍郎?”谢千玄一字一蹦,脸上的怪异表情如何也掩盖不住。
“你……你们……不是,陛下他……”他千言万语无处诉说,最后隐在喉咙的笑声忍都忍不住,大笑拍桌道,“……好好好,是我孤陋寡闻了。”
林霜言自然知道他的意思,看着笑声不停的谢千玄,他忍不住气上心头,清冷的表情凝着一层冰,扭身,径直出了门。
谢千玄又自娱自乐了一会,渐渐地,他的笑声终于落了下来。
他仰靠在椅凳上,偏殿内空无一人,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纠结半晌,终还是幽幽叹了口气,闭眼道:“臣可要受大苦了……陛下……”
远在正殿的陆宵听见耳边“滴——”得一声。
【谢千玄忠诚度+15。】
【明公侯世子谢千玄,忠诚度: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