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归途 “臣之本分。”
第60章 归途 “臣之本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林霜言把烧得昏沉的陆宵留在木屋中,他推门而出,借着天光, 第一次好好观察他们现今的处境。
周围群山峻岭, 荒无人烟, 一眼望去, 视线之内全是延绵的山路,连炊烟都看不到。
他心中一紧,颇感棘手, 但眼下还是陆宵的身体重要,他便也没去远处探路,只是抱着瓦罐, 沿着他们昨日的来途去河边取水。
陆宵的高热还没有消退,如今看来, 光给他保暖出汗是不行的,只是这四周荒凉又了无人迹, 唯一的办法,只能依靠眼前的大山。
这般人迹罕至的地方总有野生草药, 冬日虽非他们的生长季节, 但也有些块茎的药材深埋土壤,虽不如时令时药效显著, 可于他们而言,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他打定主意,打算先去取水,今早他翻理木屋,意外地在角落的麻布袋里发现了半袋小米,他此时匆匆赶往河边, 也正是为了给陆宵熬煮些吃食。
他们不知道在水中漂泊了多久,此时连他也感觉饥肠辘辘,饿得发慌起来。
不过,既然有河……说不定还能再抓一条鱼?
林霜言有心如此,打完水后,一脸凝重地蹲在河边。
波浪翻涌,眼前是奔腾不息的水流,他稍稍用手试了下水温,冰凉刺骨,令人望而生畏。
算了……他理智地后退了一步——他真的不会游泳。
他只能把希望暂时寄托在屋中的半袋小米上,抱着陶瓷罐往回走。
他一路走走停停,刻意地扫过满山杂草,枯黄的草秆千篇一律,也多亏他爱看些医术集注,才能勉强分辨。
终于,他的目光,突然被一个挺直的草秆吸引住了。
那个是……
干枯的叶片隐隐能看出柳叶似的形状,他观察了一阵,面上的冰雪微微消融,露出几分鲜活的惊喜来。
他把水罐放到一边,绕了一圈,也没找到顺手的工具,干脆直接半蹲在地上,试图徒手挖开冻土。
冬天的土地冰冷而僵硬,只挖了几下,他指尖的甲缝中就深深嵌进泥土,他几乎被冻得失去知觉,磨红的皮肤上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可土层几乎纹丝不动。
他心中焦急,眼见徒手无用,视线扫了一圈,落在装满水的陶瓷罐上,他匆匆把它搬了过来,微微倾斜——
土壤冷硬,渗水并不快,他原本是蹲着的,可后来他却不得不跪伏下来,趁着土壤略微湿润的间隙,疯狂刨土。
终于,长长的草秆
他果然没看错,这是一株生姜!
他顿时喜出望外,也顾不得土不土了,团了两下便收进了怀中。
他赶忙抱起陶罐往回走,在几乎没过脚踝的杂草中,随着他的脚步,一声轻微的“咔哒”响动,在冰冷的风中响起。
他双手一抖,脸色瞬间惨白,陶罐差点砸到地上。
寒风凛冽,豆大的汗珠却从他的额头滚落而下,冷汗霎时沾湿衣背,他勉强把陶瓷罐完好的放在一边,整个人脱力地半跪了下来。
*
木门嘎吱一声,被从外面推开了。
陆宵一张脸烧得通红,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看着那个熟悉的人影忙忙碌碌,把什么东西洗了,然后掰开扔进了陶罐,架在火上咕噜噜地煮沸。
而后,那个身影又背坐在火堆旁,不知道窸窸窣窣地忙弄些什么,陶罐中辛辣的气味和另一股味道相互混杂,可惜他此时鼻塞眼花,分辨不出来了。
“林霜言……”
他虚虚地叫了声,问道:“你怎么了?”
他能听见几声刻意压低的闷哼。
“没什么陛下。”林霜言声音轻浅,似乎与他一般虚弱,回道:“天太冷了,臣出去久了,有点受不住。”
陆宵缓缓坐起身,温暖的霁红披风裹在他的身上,林霜言一身单薄棉衣,在火堆边不住地打颤。
他将披风抱在怀间,摇摇晃晃地下了床。
林霜言注意着身后的动静,看陆宵冲他而来,赶忙手忙脚乱地把卷起的裤腿放下。
陆宵此时脑袋昏沉,也忘了自己制定的“要与林霜言保持距离”的守则,霁红的披风兜头而下,将两人紧紧裹住,陆宵紧紧挨着林霜言,脑袋歪在他的颈边,迷迷糊糊地问他,“有没有好一点?”“
林霜言感觉自己抱了一个热乎乎的暖炉,陆宵则觉得自己好像来到了舒适的世外桃源,他忍不住在林霜言的肩头蹭了蹭,“你身上好冰。”
他喃喃道:“但很舒服。”
说话间,他灼热的气息打在林霜言的颈侧,他们俩人离得太近了,甚至能够感觉到彼此跳动的心脏。
“陛下……”林霜言有点手足无措,一来,他一直刻意与别人保持距离,并不习惯如此亲密;二来他一贯遵循理法,举止有度,自然不会做出此等失礼之事。
可如今荒岭几日,让他和陆宵被迫绑定起来,他们两个像相互依偎的小兽,相处久了,使得他们的界限渐渐模糊,他对他的接受度也与日俱增。
如今感受着贴近他的温热躯体,他也没有了什么难受反应,反而在那股熟悉的沁香中,面色不受控制地一点点变红。
他静静盯着陆宵的侧脸,瓦罐上,熬煮的姜水咕噜声越来越大,直到一声火苗炸响,他才好似灵魂归窍般回神,匆忙垫着几块布条,把瓦罐从火上端了下来。
陆宵能闻见浅淡的辛辣味,疑惑道:“这是什么?”
“姜汤。”林霜言答道。
陆宵的视线落在林霜言端着陶罐的手上,他是文人,手指白皙修长,像是莹润透亮的白玉,可是此时,被摧残了一通的掌上指甲劈裂,指尖红肿,甚至指腹处还有几道明显的伤口。
陆宵知道这两块生姜来之不易,把手握上去,给他取暖,歉疚道:“多谢。”
若不是他思虑不周,他们也不会沦落至此。
“陛下……”林霜言却好似被这简短的两个字烫到,被陆宵握紧的手掌一颤,低头道:“臣之本分。”
他根本不敢面对陆宵的信任与好意,不自在地躲避着他的目光。
他们一起分喝了一罐姜汤,林霜言又翻出被他找到的小米,两人煮了一把,总算是安抚住饥肠辘辘的肠胃。
陆宵没精神得很,不过一会,就又沉沉地睡了过去,林霜言则趁这段时间,匆匆将自己打理了一番,他也疲累了一天,半分力气也无。
他摸到冷硬的床板,轻车熟路地,把陆宵搂紧在怀间。
*
一夜过去,陆宵终于转醒,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伏在床头休息的林霜言,他应当是起床收拾了一阵,屋子里已经飘荡着淡淡的米香。
陆宵看着他这几天越加苍白的脸色,也知道林霜言辛苦,偏偏他帮忙不成,身体却还出来拖后腿。
他懊恼至极地拍了两下脑门,轻轻下床,为他盖上披风。
他今日神清气爽,显然已经大好,看林霜言睡得熟,便也没有打扰他,自己悄悄拉开门,打算看看如今的境况。
年久失修的木门只一动就嘎吱作响,林霜言睡眠极浅,他似乎被声音惊动,手下意识朝前一伸,却突然摸到空荡荡的床板,一激灵,惊醒了。
“陛下!”
他猛地转身,却像是扯动了什么,忍不住“嘶……”了一声。
“怎么了?”熟悉的声音在门边响起,陆宵快步走来,扶住他,不好意思道:“吵醒你了,朕正想出去看看。”
林霜言摇摇头,他感觉小腿上又细细缓缓的流出一阵液体,勉强笑道:“陛下今日可大好了?”
陆宵点点头,他也对近来自己的身体状况颇感无奈,偏偏最近的事情又一件接着一件,他也无法好好休养,如今一夜过去,虽还有几分无力,但已经好了许多。
因着他的病,他们又耽误了一天,他深知他们二人不能在这深山老林中久待,便又走向门口,出门看了看天色。
此时虽是清晨,天空却阴沉沉得可怕,甚至一开房门,吹进的风比往日还要刺骨。
陆宵看着景象,皱眉道:“要下雪了。”
他目光扫向四周,若大雪封山,他们怕真的是凶多吉少。
“001。”他心中焦急,不得不再次求助于系统,“离这里最近的村庄是哪里?”
001之前扫描过的数据还没删除,爽快回答道:【此去往东三十里,有一郡县,名为宁远郡。】
“宁远郡?”陆宵脸上露出几分惊讶,宁远郡距京城二百一十里,他没想到,顺水而下,他们竟被冲到了这么远的地方。
不过幸运的是,此去距宁远郡只有三十里,他们若立即出发,天黑之前定然能够抵达。
他立马回身去收拾他们的衣服,冲谢千玄道:“爱卿,咱们得出山,这天色要下雪,那时可真要叫天天不应了。”
林霜言配合着他的动作,问道:“陛下认识此地?山路崎岖,怕是不好走。”
陆宵睁眼说闲话道:“认得,此处往东三十里处有一郡城,朕秋猎来过此地,只是前几日天色太黑,这才没看出来。”
林霜言听此才释然一笑,“那就好。”
两人匆匆吃过熬好的米粥,踩灭火堆,便出了门。
前后不过半刻钟,山间的风声便更为凛冽,像刀子似的刮得人脸颊生疼,林霜言的脸色也在这寒风中越来越白,甚至连唇色都看不出了。
陆宵原本牵着林霜言一起走,可渐渐的,他手中的阻力越来越大,几乎要把胳膊伸直。
“爱卿?”他疑惑转头。
“陛下。”林霜言张了张唇,眉眼微弯,故作轻松道:“陛下,你先走吧,臣缓一缓。”
陆宵被他苍白的脸色吓得心惊,视线缓缓下移,他看见,林霜言虽然勉强站着,可鲜红的颜色却从他小腿的布料处透出……
——鲜血,几乎洇湿了半条裳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