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拒绝 “放心,臣不会让陛下哭的。”……

第78章拒绝“放心,臣不会让陛下哭的。”……

“沉香一两,白檀、丁香各半两,甘松、藿香、零陵香各七钱半,麝香二钱……”

陆宵不知道楚云砚在忙些什么,竟然两三天也不见人影,正好卫褚进宫,向他提起调香之事,他恰好无聊,便直接答应了下来。

如今他一边低头念着香方,一边分神关注着卫褚的操作,看他半天一动不动,更是疑惑,出声督促道:“愣着干什么,动呀!”

“哦、哦……”卫褚被迫拿起香匙,对着满桌器具,苦大仇深、一筹莫展。

当日他兴致勃勃地要学调香,一来为了拉近与陛下的距离,投其所好;二来也是觉得调香之事简单,不过是将香材研磨成粉,或混合取用,或加入蜂蜜搓丸,可谓是容易至极。

如此简单之事,还能以此为借口与陛下独处,岂不是一举两得?

他算盘打得利落,可真上手才发现不易,他的身前放着好几个青瓷盏碗,研磨好的香料依次盛放,他听着陛下的香方,小心翼翼地捏着香匙,香匙细脆,他根本不敢用力,生怕把这雕莲的长柄弄出一丝弯折。

“沉香一两……”

他轻轻嘀咕着,在颜色、香味不一的粉末中艰难选择,最后终于下定决心,香匙落下去,挖了半勺。

“啧。”陆宵余光看见他的动作,伸手打了他手背一下,教训他道,“这是丁香!”

他点了点装着沉香的青盏,“说了多少次了,都不长记性!”

卫褚:……

他认命道:“陛下教训的是。”

他的动作更加小心,每做一步,都要瞥一眼陆宵的神色。

他不由满头大汗,心力交瘁,陆宵却好像第一次有这种新奇的体验,乐此不疲地看着自己的笨蛋学生,越发像一位严厉的老师,试图对手中的朽木力挽狂澜。

卫褚被他盯得紧张,没控制住一抖,落于戥子上的沉香便多了半钱。

陆宵立马严厉道:“重来。”

卫褚真是恨不得把当时要学调香的自己脑袋敲开来看看,调香本就是细致活,向来讲究平静宁和、专心致志,可他好不容易进宫一趟,本就是想来看看陛下的,哪能把心思全心全意地放在调香上?

眼见陛下已经沉浸在这种教学的氛围里,丝毫没发现他的怨念,反而乐在其中,他的心中便更是发苦,不由深深地叹了口气。

“陛下。”他赶忙按住陆宵继续翻看着香方的手,讨好道:“臣回府会勤加练习的。”

“毕竟陛下在臣身边,臣静不下心啊……”

他们两人隔着一张桌案的距离,他终于按耐不住,图穷匕见道:“臣能坐到陛下旁边吗?”

陆宵这才缓缓从整理成册的香方中擡起了头,一涉及调香,他便太过沉浸投入,差点忘了,眼前的人根本不是等待自己雕琢的璞玉,而是对他心心念念的饿狼!

他眼底泛着陆宵熟悉的神色,明明亮亮,满含着春日的温情,像是湖面上波动的碎光。

这种眼神,陆宵在楚云砚眼里看到过,在谢千玄眼里亦看到过。

他被卫褚的视线盯得浑身难受,从小到大,他读过太多感人又美好的爱情故事,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杜娘;甘心遁入空门的陈生;在奈何桥边徘徊几世的赵姑……

不知不觉间,他好像也默默接受了那存在于故事中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执着和誓言。

他不只一次想过,他身为帝王,也许根本做不到这种事,可是每当他怀疑的时候,他又觉得,如果他真有两情相悦之人,对方全心全意的属于他,而他却要分成许多份,面对着不同的人,也许他们之间都不会有感情,只会是场交易、妥协……

他想想都痛苦不已。

所以他一直压着那些让他广开选秀的折子,哪个不长眼的臣子要是在朝会上说起,他就把他派去天都营督军,吃吃大风和沙子,如此一拖再拖,才算是勉强打消了他们的那番劲头。

如今,他与楚云砚互通了心意,可他又明知道谢千玄和卫褚的心思,这么一拖再拖,和话本里只会嘴上甜言蜜语的负心郎有什么区别?

一旦产生这个认知,他脑海里便自动冒出那个画面。

楚云砚委屈地质问他,什么时候和外面的莺莺燕燕断干净。

他则一副指天发誓的虚假模样,说,我对你的真心天地可鉴,那些人缠着朕,朕也万分苦恼!

转头,他又对谢千玄和卫褚不接受不拒绝,只为难道:“朕当然欣赏爱卿……只是你们知道的,朕也有难处……”

这两幅场景一出,他顿时头皮发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忙摇了摇头,把这些疯狂的场面晃出他的大脑。

太可怕了!他捂着胸口……光想想,他的良心就搅得发疼。

可现在,迎着卫褚灼灼的视线,拒绝的话,也被这赤诚的目光牢牢锁在嘴边。

他的心性就是有这点不好,伤害他的人他不会手软,可面对对他好的人,他连拒绝都不忍心说出口……

他也没有心情调香了,转头看向卫褚,卫褚的视线存在感太强,甚至面对他的打量时,也一躲不躲,反而冲他扬了下唇。

他本就生的英俊,这番模样,再配上几分笑意,若放到宫外,不知要迷掉多少闺阁姑娘。

陆宵却被他这副样子弄得更不自在,微微低头道:“为什么一直看朕。”

卫褚的视线一动不动,脱口而出道:“因为陛下好看。”

“好看?”

这个回答似曾相识,但陆宵却没了那时的心境,他缓缓道:“天下好看的人有许多。”

卫褚果然笑容微滞,却继续面不改色道:“可陛下却是臣见过最好看的。”

陆宵默默给自己打气,闷头一鼓作气道:“也许爱卿以后……还会遇到比朕更好看的人。”

卫褚终于沉默了,看着并不打算再说其他话的帝王,他的好心情也忽然一点一点消失。

他从帝王的回答中,捕获到了一丝不详的气息。

他的爱意与心思从不掩藏,就那么赤.裸裸的呈现在帝王的面前,所以陛下知道他的心思,他并不意外,可没想到,拒绝来得如此之快。

陆宵说得委婉,可在场的两个人却都心知肚明。

卫褚有些不甘心,追问道:“为什么……”

“臣是哪里惹陛下不开心了?”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会收到如此一个惊天霹雳,明明刚才还好好的,是他说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

“没有……”

陆宵摇了摇头,快刀斩乱麻道:“因为朕已经有了决定。”

卫褚几乎下意识追问:“谁?!”

而后他却突然反应了过来,止住陆宵的话头,打断道:“不、不重要。”

他静静坐在桌案前,再擡头时,好像重新下定决心,“无所谓是谁……”

他状若轻松,后槽牙却咬得死紧,“反正臣也不会承认。”

陆宵心力交瘁的劝慰,“不是你承不承认的问题,是事实上,朕和他……”

“报——”

他的话音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和长喝声打断。

“北固城八百里加急军报——”

一个风尘仆仆的军士随声撞入殿中,半跪行礼,手中托着密封的蜡丸。

事情来得太过突然,陆宵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听见了什么,猛地站起。

他原本还平静的神色倏然冷凝,两步跨过去,圆润的蜡丸被他接过,瞬间捏裂。

“北戎集结三十万大军,兵临北固城下,李崇安将军遇刺重伤。”

蠢蠢欲动的北戎终于不甘心小打小闹的劫掠,沉寂了五年之后,又卷土重来。

陆宵冷冷笑了一声,当年他刚刚登基,外忧内患,外有北戎和西邙联手起兵,内有中书令弄权专政,那时他与他们勉强打了个平手,如今五年过去,大盛日益强盛,他还没找他们算账,他们自己便先送上门了!

他心中快速地思量着北固城的配置,驻军二十万,粮草还能支撑一月,这些陆宵并不担心,唯一的问题是,李崇安遇刺重伤……如今,北固城可谓是群龙无首。

他筛选着主将人选,卫褚却已经直直跪下,冲他道:“陛下,臣愿往!”

他定定看着陆宵,神色灿然道:“臣会向陛下证明……”

“并且,为陛下赢得一场漂亮的胜仗!”

他信誓旦旦,陆宵的愁绪却丝毫没有缓解,他皱眉盯着卫褚,思考权衡。

他不想让军国大事沾染上儿女私情,更别说卫褚这般请战,所言所语,比起将军意气,更像是向他彰显价值的讨好。

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把卫褚迅速划离了备选名单。

他没看他,只冷声道:“起来。”

陆宵的语气太过严肃,让情绪上头的卫褚都突然察觉到不对。

他没有细想,只是再次请战。

大战当前,陆宵心中正烦,看他如此,便也没有好话,近乎苛刻道:“你在想什么?这是一场交易吗?!彰显你的价值,用来证明真心、情谊?朕告诉你,没有这种事!”

“你就算、就算……”他狠狠一咬牙,“就算为朕战死沙场,朕也不会掉一滴眼泪,死就死了!”

卫褚一愣,反应了片刻,才读懂陆宵的意思。

他扶额道:“陛下,你可真伤人心。”

“不过,臣也知道,臣与陛下的私情为小,军事为大,臣爱慕陛下,但也不会不分轻重缓急。”

“臣并没有携功图报的意思,只是北固城……臣放心不下,臣也知道,陛下担忧。”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一个将领时刻保持清醒的重要性,也明白陆宵的担心,他告罪道:“臣刚刚只是动情之语,还望陛下恕罪。”

陆宵久久凝视着他,直到确定他并没有说谎,才暗暗松了口气,

说实话,论起北固城,确实没人比卫褚更合适,只是理智告诉他,不能把军国大事压在虚无缥缈的爱情上,他根本无法判断,他因为爱得到的东西,会什么时候因为爱的消失而消失,而他身为帝王,这点点改变,都会殃及许多无辜。

他看着卫褚,突然有些后悔刚刚的口不择言,轻声道:“抱歉……”

“总之,万事小心。”

卫褚却忽然从桌案的另一头探过了身,他冷不丁地伸手,指腹快速地落到了陆宵的眼角,朝他自恋笑道:“放心,臣不会让陛下哭的。”

眼见陆宵又要皱眉,他赶忙投降告饶,“当然,臣会牢记一个守将的职责,臣会护好军士臣民,对得起陛下,对得起百姓!”

陆宵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把黄铜虎符从桌上推过来,拟旨道:“命镇北将军卫褚统领北固城二十万驻军,城中一应事物,任其调遣。”

卫褚正色地捧起属于帝王的半块虎符,跪地行礼。

他郑重道:“臣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