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宦蜀国十三弦

44、我心里疼(第2页)

 

他甚至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心血来潮想将她一起带来,兴许是一时脑热。

 

想让她看到关于他的一切,包括光鲜的、阴暗的,无限接近天堂的、也无限接近地狱的。

 

她握着他小指不放,哆哆嗦嗦的声音传来:“厂督……这人是谁?为什么要下药,是想要对付你的人吗?”

 

梁寒微微讶异一瞬,这是在关心他么?

 

他懒懒笑着接她的话:“忘了告诉你,他叫彭越,是我东缉事厂的三档头,”

 

说罢顿了下,他漫不经心地打量着那血人,牵唇一笑:“武功高强可惜智谋不深,下辈子做人还需再练练。哦,对了,当日在司礼监衙门口拦你的锦衣卫,便是这人的兄长。”

 

原来如此。

 

她还记得他说过,那人被他剥了皮挖了眼,这三档头也是她前头在锦衣卫衙门见过的,那碗茶就是他递上来的,原来是为了给兄长报仇。

 

让她死应该是更好的复仇方式,可他却偏偏选了这样的法子。

 

也许底下人也知道,她在他心中并不十分重要,死亡只会带来短暂的心痛,可揭他的伤疤却比杀人还要痛快些。

 

这样想着,手指已不经意攥紧他的手掌,温温热热,带着细微的颤抖。

 

“我能不能……求您一件事?”

 

他眉梢一挑,凤眸眯起,“你想救他?”

 

她摇摇头说不是,又顿了顿,有些胆怯地望着他:“您……愿意听我说吗?”

 

见他轻轻颔首,她才咬了咬唇道:“他兄长罪不至死,可您却杀了他,如今来找您寻仇也是人之常情。”

 

梁寒面色一黯,见喜赶忙续道:“我不是替他说话,他们做错了事理应承担后果,可这也远远足够了,您给他个痛快吧。还有,他的错和旁人无关,您别为了这个惩罚妃梧姐姐和那些护卫,他们是无辜的。”

 

听到“妃梧”二字,刑架上的人明显震了震,一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梁寒冷眼瞥过去,慢条斯理道:“戳心窝子了?你那点龌龊的心思,以为咱家不知道吗?”

 

彭越几乎是一瞬间目眦欲裂,眼眶红得滴出血来:“阉狗……我把你碎尸万段……”

 

他每说一个字,口中便有鲜血滑落,仿佛永远流不干,只是这点血与他身上的残躯相比,已经不算什么。

 

见喜缓缓转过身,鼓起勇气睁开了眼。

 

如若不是亲眼看到腰腹上方隐现的白骨,她甚至不敢相信世上有人伤成这样还留着一口气。

 

可厂督每天都在经历这些,面上的夷然镇定,几乎与看寻常鼠蚁无异。

 

她倒吸一口凉气,微微侧头去看他:“厂督,我看过了……您答应我好吗?”

 

……

 

深夜的诏狱,在一声沉闷的惨叫过后归于宁静。

 

四更天的御街杳杳无声,寒风里的几盏纱灯被吹得东倒西歪,如油尽灯枯的伶人竭尽心力付出最后一场惨烈的狂舞。

 

见喜心内狠狠悸动着,甚至梁寒走在前面都能听到她心脏跳动的声音。

 

他开始有些后悔这样的冲动了,带着她往尸山血海走过一遭,往后他在她心里会是什么样子?

 

人间厉鬼,还是地狱修罗?

 

“哎哟——”

 

她没头没脑地走着,竟没瞧见大路中央凸出来的一块砖石,脚一崴,扑通一声跪跌下来。

 

梁寒立即转过身来,小丫头眉头皱成一团,擡起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咬着牙抿住唇,一句话也不说。

 

他蹲下身去瞧她的脚踝,揉了揉,幸好没有伤到骨头。

 

他低声斥她:“平地都能摔着,你本事大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