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宦蜀国十三弦

98、他的承诺(第2页)

 

他的侧脸,有淡淡的光影,和轻轻跳动着的、她的影子。

 

寒风将光影吹散,檐角的冰凌在纱灯摇曳的火苗下,闪动着明黄而晶莹的色彩,仿佛下一刻就要融化,却又迟迟不化。

 

最后她累得不行了,眼里浸着湿意,枕在他月匈口沉沉欲睡,轻而低的喘息声是这世上最温柔的乐章。

 

……

 

养心殿,青烟淡淡。

 

王青躬身进来,面露为难之色,想了想还是上前揖道:“坤宁宫皇后娘娘闹绝食,已经是第二日了,说一定要见您,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赵熠眉头蹙紧,沉吟半晌,搁下手里的奏本,起身披一件明黄大氅,与王青一同往坤宁宫去。

 

夜色极深,天上无星无月,夜幕笼罩下的紫禁城冰寒彻骨。

 

坤宁宫,住过先太后,如今住着他的皇后。

 

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记得请清清楚楚。

 

他淡淡扫过去,一些幼时的记忆翻涌上来,若在以往,那些刺耳的言语就像冰刀一样在心印刻撚磨,可今日,他的面色平静得出奇。

 

缓缓走上短短一截汉白玉石阶,从廊下入内,坤宁宫也早已失了往日的脂粉味道,掠过鼻尖的只有淡淡的炭火味。

 

紫檀木卷草纹案几上的琉璃瓶内,是一株边角不再脆嫩的红梅,在烛火的阴影下显出颓然的气色。

 

寒风席卷进大殿,皇后跪坐在妆奁前,昔日一双秀目仿佛腥臭的死水深渊,激不起一丝波澜。

 

一道明黄的光线打在镜面,仿若深渊落下一颗石子,终于有了一星半点的反应。

 

转过身来,望着面前熟悉的人脸,只觉得遥远而又陌生。

 

“皇帝哥哥……皇帝哥哥……”

 

她低声呢喃着,忽然发疯似的扑到他面前,双手抓着他臂袖上的日月纹,三足金乌在尖利的指甲下,皱起深深的褶子。

 

她已不知道自己的嗓音比扼住脖子的老鸹还要沙哑,双目里蜿蜒着无数的血丝,与往日的明丽光线判若两人。

 

赵熠眸光深邃冷冽,棱角分明,尤其是面色夷然的时候,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她深深望着眼前人,兴许是知道得太晚了,还总以为他是幼时那个孱弱可欺、事事听话的少年。

 

再不济,也是任由她在后宫作威作福,却还不得不哄着她的皇帝哥哥。

 

可惜不是,都不是……他是一道圣旨亲手将他的父亲打入大牢,正在午门斩首和凌迟处死之间举棋不定的天子,是欲将她抄家灭门,将整个张家打入无间地狱的帝王。

 

她眼眶涩到极致,已经流不出眼泪,“皇帝哥哥,我爹爹不会私藏印信的,他不会谋反的,更不会陷害任何人,是梁寒,一定是梁寒……”

 

赵熠眸中透着说不清的情绪,仿佛倨傲中透着淡淡的怜悯,却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张婵不死心,咬咬唇又急声道:“你去查清楚,去查清楚啊!一定是梁寒诬陷他,才找出这么荒唐的证据来!”

 

赵熠许久未语,眼底已流露出厌恶之情,半晌才冷声开口:“证据确凿,无可辩驳。”

 

张婵眼睫跳了跳,失魂落魄地摸到自己的小腹,那里依旧很平坦,彩缨说是她不曾好好补身子的缘故,所以没有像普通孕妇般微微隆起。

 

对了,她还有这个孩子,没有人知道是谁的,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忽然狂笑起来,又瞬间失落,哭哭哀求地望着他:“皇帝哥哥,我们还有一个未出生的嫡子,你忘了吗?是我们的孩子,是我们的……小殿下她不能没有外公……你不是说,日后要让我爹爹做太傅,教这孩子读书写字么?”

 

赵熠眼底的寒意,让她立刻心虚起来,可她告诉自己不能露怯,这是她最后的筹码。

 

她耻于说出口的孕肚,如今是她唯一的支撑了。

 

只可惜这几日坤宁宫闭塞,许多该有的消息并未传到张婵的耳中。

 

她不知道从她出宫的那一日,全部的行程都在赵熠眼皮子底下,什么时候,见过什么人,他甚至比她自己还要了如指掌。

 

张家的嫡女可以做皇后,但绝不能诞下嫡子,先帝早年便是如此做的,赵熠自然也不会让张家的后人染指江山,坐上龙椅。

 

他对她毫无感情,甚至在知道她出宫做什么后,也并未大发雷霆。

 

这是一场原本就毫无结果的政治联姻,没有必要入戏太深,可她尚年轻,并不明白无情最是帝王家的道理。

 

她当然不肯放弃,仍然抓住他的衣袖苦苦挣扎,“皇帝哥哥,你看着这个孩子的份儿上,也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上,饶了爹爹吧,绕过爹爹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