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吾徒,何错之有? “身为师尊,你有资……(第2页)
“其实,他比你想象中要乖得多,只有疼到忍不下去的时候才会来找我。”
曦明抚摸着手里带刺的长鞭,声音却越来越低:“朔儿刚来无情宗的时候身上就有很多伤,他不想下浴池,是因为伤口沾水就疼,但怕我不高兴,一直忍到被我发现才哭着说不舒服。后面为了让伤口尽快痊愈,我让他泡了药浴,比沾水更疼。他几乎每一次都会疼到躲在被子里发抖,整整一个月才完全好透……乌金,你怎么忍心让他再受一遍这样的苦?”
这话虽让乌金不怎么自在,想法却是雷打不动的定在那里,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你是不知道他这些日子做了什么,简直是无法无天!那么多弟子看着,我怎么能不罚,要不然无情宗何在,你这个掌门的何在?”
曦明将鞭子放下,声音很轻:“你总有你的道理。”
乌金到这也没了长老的架子,反倒有几分拌嘴的意思:“曦明,我从创派初始就在这里,你难道要为一个两百多岁的小毛头来教训我?”
“你我是旧友,哪有互相指责的道理。”曦明望着他道:“朔儿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就算做不到像我这个师尊一样包容,也请你尽可能不要伤害他。”
“是因为那层禁制?”
乌金看到曦明点头,脸色微微凝重起来,又低下头道:“说是这么说,那也是你单方面的想法,你不知道,你闭关的这些日子他闯了多少祸,先是为了拿玄光剑闯进藏器阁杀了两名弟子,后又在仙门大会抢夺蛇心杀了我的徒弟,还有天元宫最难缠的金氏子弟,他们倚仗天元宫,恨不能吞下所有门派,最烦跟他们打交道,可偏偏还是撞上了……”
话罢,他又叹了口气:“也幸好你及时出关,不然照他们方才的气势,不把无情宗扒下一层皮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天元宫来者不善,金氏也并非等闲之辈,这次不过是个开头,难缠的还在后面。”
乌金正欲点头,却忽然想起什么:“说起来,出关的日期不是定在仙门大会后吗,怎么今日就出关了?”
曦明摩挲着从腰间取下的玉牌,看着上面的朔字轻声道:“朔儿有难,我这个做师尊的怎能不管?”说完,他顿了顿,又道:“乌金,方才大殿有天元宫的人在,不便与你说明,其实这次闭关,并未完全驱除心魔……”
乌金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惊出了一身冷汗:“曦明……你是为那孽徒强行出关?”
雾气缭绕间,彼此的面容再次模糊,角落里的阴影似乎动了一下。
“责任不在朔儿,还有另一层原因,”曦明将玉牌收入怀中,低声道:“你知道,这些年天元宫一直对无情宗虎视眈眈,金氏一族日益膨胀,萧氏很快也要成为第二个金氏。刚刚那番情形,与其说是为那名死去的金氏子弟讨说法,不如说,是为了吞并无情宗找到的最好理由。”
声音随着阴影挪动而继续:“如若身为掌门的我不在场,今日这大殿,恐怕要迎来一场血雨腥风。”
空气的凝固让二人之间的沉默蔓延,乌金深吸一口气,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曦明,有句话我不得不同你说清楚,秦朔固然在你心里重要,但你也要时刻牢记,你不只是他一个人的师尊,你还是无情宗的掌门,要承担的责任,远比作为师尊的责任要大。”
“这一点,我明白。”曦明声音渐低,往后如在风中的呢喃:“只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乌金又叹了口气,仿佛看出他在想什么:“过犹不及,可不是好事。”
「曦明,为何不敢承认呢?」
曦明视线偏移,顺着地面的反光看向角落里的黑影,那团浓雾再次凝聚成形,化作他的模样一步一步逼近:「你对你的爱徒,真没有半分旖念吗?」
“曦明。”
乌金的喊声将他的意识拉回现实,再看过去时,那团浓雾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角落里空荡荡的,除了栏杆的影子之外,再无其他。
回过神后,他听到乌金说:“想好要怎么处置你的好徒弟了吗,仙门大会再过几日就结束了,那些东西很快就能送回来,或许能借此机会再次闭关。”
曦明了然一笑:“这段日子辛苦你了,我先去清宵殿和朔儿谈谈,有思绪再告诉你,也好让你同底下弟子交差。”
乌金自然意会,也笑道:“没办法,几千年的老交情,不能不管啊。”
言尽,殿内烟雾散去,徒留灭掉的香炉及角落里不断蔓延的黑影,向内殿的方向而去。
清宵殿内。
水声荡漾不断,浴池边的轻纱被风吹得一晃又一晃,形同虚设的遮掩倒比完全袒露更引人遐想。
雾气氤氲间,脚步声的靠近使得如同夕照般的光影忽明忽暗,身影穿梭在不同的轻纱间,一层又一层的剥开。
纱的柔软掠过手心,曦明透过最后一层薄纱看到池中若隐若现的身体,不论从哪方面来看,都已成熟到散发着让人想占有的吸引力。也就是这时,他才真正意识到朔儿长大了。
不再是从前倔得像小狼崽子一样的小乞丐,也不再是会躲在自己怀里哭着说牙疼的小徒弟。
朔儿如今已是能独当一面的首席弟子,剑术不在宋晚尘之下。他处事有自己的风范,会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不断争取。
朔儿会得意,会骄傲,会为了喜欢的人努力再努力,直到得到对方的示好。
这样的朔儿,还能留在他身边吗?
假如长绝峰如期履行婚约,身为师尊的他是不是要眼睁睁看着朔儿与他人结契,日复一日的想象自己最爱的朔儿、最怕疼的朔儿、最喜欢在他怀里安睡的朔儿以成年的姿态被名义上的道侣肆意亵玩的画面?
曦明心乱了,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下意识转过头,可殿内的镜子却倒映出那团逐渐加深的黑影,化作他的模样微笑:「为什么不过去,难道你害怕面对朔儿?」
话音在脑海涌现的瞬间,曦明本能想否认,可内心深处却发现自己对朔儿的宠爱,的确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是哪里变了呢?
「其实,你根本无需担心朔儿的看法。」
黑影从镜中走来,用他的身形一步一步靠近浴池,慢慢下水。
「身为师尊,你有资格拥有他。」
隔着摇晃的薄纱,能看到那用黑雾凝成的手轻抚着秦朔的后背,逐渐往下、往下,声音极具蛊惑性:「也有资格掌控他,包括他的身体,他的心……」心跳的加速证实面前的诱惑是危险的,修为逆行导致的抽痛暂且拉回了曦明的理智,眼神渐渐清明,念咒的同时,也用灵力捏碎了池中的黑雾。
异样的动静让还在沐浴疗伤的秦朔意识到不对,转头朝后看去,发现阳光如水波纹般流淌在轻纱上,一层又一层的薄纱间,站着他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他试探性的靠近池边,喊了声:“师尊?”
那身影微微一怔,却没有转头,只是隔着薄薄的纱温柔的应了一声:“朔儿,洗好了吗,要不要师尊帮你看看伤口?”
秦朔下意识拒绝:“不用了师尊,这伤的位置太……我自己擦些药就好了。”
“是吗……从前都是师尊帮你,如今朔儿长大有自己的想法了,我倒不习惯了……”
“我……”秦朔听出师尊声音里的落寞,心里难免有些紧张,想解释又怕说错,连忙从浴池里出来匆匆披上寝衣洗好,湿着头发就来到曦明面前,不知怎么结巴了起来:“我、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不想为这种小事麻烦师尊。”
曦明却笑了,凝望着他:“清宵殿孤寂,朔儿多来麻烦,这里才热闹。”话罢,便从架子上拿过毛巾,帮着擦他湿透的头发,又温声道:“把身上擦干,换好衣裳再过来,师尊有事同你交代。”
暖意从胸口蔓延,直至心窝,过往的记忆忽然涌现在脑海里。也是这样午后的光,也是这样的角度,带着他悠悠荡荡回到了过去。
回忆里的“自己”仰视着师尊,只不过要擡头才能看到那双漾着笑意的眼眸。
“朔儿今日这么乖,想要师尊奖励什么?”
他听到“自己”稚气的回答:“师尊,我也想学御剑!”
师尊却笑了:“朔儿未到筑基,还不能用灵力御剑。”
“那……那我想要一把剑,可以吗?”
紧张的语气里,含着少年隐秘的期待。
“嗯,那师尊算算日子,朔儿如今十六了,再过四年,到生辰礼那日,便送你一把灵剑。”师尊的声音总是那样温柔,仿佛永远不会拒绝他的请求。
“不要普通的灵剑,要师尊给我做的剑!”
他似乎有点得意忘形了,总把要求说的那么理所应当。
“这样啊……朔儿要等很久哦。”
“很久是多久?”
“也许是两百年后,也许是两千年后,师尊要送,就一定会给朔儿送最好的剑。”
他听到“自己”开心的笑着:“那师尊,我的剑可以叫玄光吗?”
“为什么是玄光?”
“师尊是曦明,晨曦初明。玄光,便是黑夜里的光,这样等于不管白天黑夜,师尊都陪在朔儿身边,永远不会离开我。”
师尊笑了,低声应道:“不论发生什么事,师尊都不会离开朔儿。”
“永远吗?”
“永远。”
那束夕阳下的光随着那声永远消弭而渐渐隐没,过往的一切都被锁在那扇闭上的窗户里。
再回过神时,秦朔已穿好衣裳走到寝殿门口,心中有些忐忑。
他不确定师尊会如何看待自己被诬陷杀害同门的事,也不知道要不要把自己失忆的情况说出来。
但不管怎么样,记忆里的师尊都是宠爱他的,应该不会像那些弟子一样弄虚作假,也没有那个必要。
梦里,似乎也没有和师尊相关的画面。
想到这里,秦朔暂且放下了心,敲了敲门:“师尊,我能进来吗?”
“这里没有外人,不必拘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