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舞台风云与新的契机(第2页)

 

他自己则像最老练的猎人,半跪在那一大团“线缆丛林”前,眼神专注得可怕。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伴随着舞台上断断续续传来的、被噪音撕裂的琴音,像钝刀子割着他的心。他强迫自己冷静,再冷静。手指在冰冷的线缆上快速而稳定地滑动、拨动、按压。多年的技术经验和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在脑海中飞速运转、排除、锁定。信号传输不稳定…瞬间爆表的电平…最大可能——接触不良!而且是主信号链路上的关键节点!

 

“手电筒!”他头也不回地低喝。一束强光立刻打在他面前纠缠的线缆上。实习生小吴颤抖着举着手电筒,强光柱在混乱的线缆间晃动。顾沉舟的手指顺着那根最粗的、承载着主输出信号的黑色蛇形音频线快速捋动。汗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砸出深色的印记。线缆冰凉滑腻,他屏住呼吸,指尖感受着每一个接口、每一个弯折处的细微变化。舞台上传来的琴音时断时续,每一次挣扎般的旋律响起,都像重锤敲在他的心上。他咬紧牙关,指尖的动作更快,更稳。

 

突然!他的手指在一堆线缆被强力弯折捆绑的节点处停住!那里,一个大型多芯卡侬头的金属外壳边缘,似乎有一道极其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缝隙!他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撬开外层包裹的黑色胶布,强光手电直直照射进去——只见卡侬头内部,一根纤细的信号线芯,竟然从焊点上松脱了!只有一点点金属丝还勉强粘连着!就是它!在演奏的强振动下,这点微弱的连接时断时续,造成了毁灭性的信号冲击和杂音!

 

“找到了!主输出卡侬头内芯脱焊!”顾沉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高度紧张后骤然放松的虚脱感。“备用接头!快!还有焊枪!热缩管!”他语速飞快地命令,同时小心翼翼地稳住那根致命的线缆,防止那最后一丝连接也彻底断开。

 

“来了!”老陈的声音带着哭腔的激动,几乎是扑过来,将一个小金属盒和一把焊枪塞进顾沉舟手里。盒子里是崭新的镀金卡侬接头和一小卷焊锡丝、热缩管。控制室里死一般寂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只能听到焊枪加热时发出的细微嗡鸣,以及舞台上那依旧在噪音中顽强抗争的琴声。

 

顾沉舟的额头抵在冰冷的机柜边缘,右手稳定得如同磐石。他迅速剪断故障部分,剥开线缆坚韧的外皮和屏蔽层,露出里面颜色各异的纤细线芯。他找到那根关键的信号线,用剥线钳精准地剥去一小段绝缘层,露出闪亮的铜芯。新的卡侬头线芯精准地对准焊点。焊枪的尖端亮起刺目的白炽光芒,带着灼人的热浪逼近。

 

“顾哥,小心烫!”小吴忍不住低声提醒,声音发颤。

 

顾沉舟恍若未闻。他的全部精神都凝聚在指尖,凝聚在那比米粒还小的接触点上。就在焊锡丝熔化,银亮的液体即将包裹住铜芯与接头焊盘的瞬间,一滴滚烫的松香熔液飞溅出来,恰好落在他右手虎口上!

 

“嗤——”一声轻响,伴随着皮肉烧灼的细微焦糊味。

 

钻心的剧痛猛地炸开!皮肤瞬间灼红起泡,伤口边缘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翻卷焦黑。顾沉舟眉头狠狠一拧,额角的青筋瞬间暴起,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他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几乎要脱力跪倒。

 

“顾哥!”老陈和小吴同时惊呼,下意识想上前搀扶。

 

“别动!”顾沉舟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变形,带着一种近乎野兽般的狠厉。他死死咬住牙关,下唇瞬间被咬破,一丝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那剧痛如同电流,反而刺激得他精神更加亢奋集中。他硬生生稳住颤抖的右手手腕,眼神如同凝固的寒冰,所有的意志都集中在那个比米粒还小的焊点上。时间,在焊锡丝熔化的青烟中,在虎口灼伤的剧痛里,在后台众人几乎停滞的心跳声中,缓慢而沉重地流淌。汗水混合着血水,顺着他绷紧的下颌线滴落。

 

焊锡终于完美地包裹融合。顾沉舟几乎是靠着本能,飞快地套上热缩管,用焊枪尾部余热小心地烘烤收缩。动作精准,没有一丝多余。

 

“老陈!推子!”他哑声命令。

 

老陈如梦初醒,猛地扑回调音台,将主输出推子狠狠拉到底,又迅速推起!

 

就在苏星晚感觉指尖的力量在噪音的持续消磨下,如同沙漏里的细沙般一点点流失,手臂肌肉因长时间的极度紧绷而开始酸痛、颤抖时,奇迹发生了。

 

那如同跗骨之蛆般纠缠不休的刺耳“滋啦”声,毫无征兆地戛然而止!就像一只被骤然扼住喉咙的尖叫怪兽,瞬间被拖入了深渊。整个音乐厅仿佛被投入了一个巨大的真空罩,陷入了一种奇异的、短暂的绝对寂静。这寂静是如此突然,如此彻底,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前排观众因紧张而压抑的呼吸声,以及远处空调系统低沉的嗡鸣。

 

苏星晚的心跳,在这突如其来的寂静中,漏跳了一拍。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如同温热的泉水,瞬间从脚底涌遍全身,冲散了所有的疲惫和紧绷。她知道!一定是他!那个在观众席深处,用目光给予她力量的人,此刻正在那混乱的后台风暴中心,为她扫清了障碍!一股混杂着心疼与狂喜的暖流猛地冲上眼眶。

 

没有了噪音的干扰,之前被强行压抑的、几乎要枯竭的情感洪流,如同决堤的江河,汹涌澎湃地找到了唯一的出口——她的指尖!《烬月》那原本被束缚的月光与余烬交融的意境,此刻骤然挣脱了枷锁,变得无比明亮、无比深邃!旋律不再仅仅是流淌,它在奔涌,在呐喊,在低语!每一个音符都仿佛被注入了全新的生命,饱满、炽热、带着劫后余生的璀璨光芒和更深沉的情感力量。孤寂的底色依旧存在,却不再冰冷,而是升华为一种历经淬炼后的澄澈与力量。华彩段落在她手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辉煌,手指在琴键上疾速掠过,带起一片晶莹剔透的音符雨,如同涅盘之火中迸裂的星尘,闪烁着令人心醉又心折的光芒。

 

台下的寂静被彻底打破。观众席上,前排那位白发苍苍的老乐评人,不知何时已摘下了眼镜,用一块手帕轻轻擦拭着眼角。他身旁的女士,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肩膀微微耸动。更多的人,则完全被这浴火重生般的演奏所征服,身体不自觉地前倾,眼神亮得惊人,仿佛第一次真正触摸到了音乐的灵魂。一种无声的震撼和感动,如同涟漪般在观众席上迅速扩散开来。

 

最后一个音符,一个悠长的、带着无尽余韵的升c音,从苏星晚微微抬起的指尖下缓缓飘散,如同最后一缕月光温柔地沉入地平线,余烬归于永恒的宁静。琴弦的余震在寂静的空气里轻轻颤抖,许久,才归于彻底的平息。

 

音乐厅陷入了一片深沉的、近乎真空的寂静。时间仿佛凝固了。

 

一秒…两秒…

 

然后,如同积蓄了千年的火山骤然爆发!

 

“哗——!!!”

 

雷鸣般的掌声毫无预兆地、山呼海啸般炸响!瞬间冲破了屋顶,在整个空间里疯狂回荡、冲撞!这掌声不再是礼貌性的回应,它炽热、滚烫、充满了发自肺腑的激动和狂热的崇拜!观众们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同时从座位上弹起,无数身影如同起伏的黑色浪潮。掌声、跺脚声、甚至夹杂着无法抑制的欢呼声,汇聚成一股足以掀翻穹顶的情感洪流,排山倒海般涌向舞台中央那个纤细的身影!

 

苏星晚缓缓站起身,灯光下,她的脸色有些苍白,额发被汗水濡湿贴在颊边,胸口还在微微起伏。然而,她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被泪水洗过的星辰,闪烁着激动、疲惫、释然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巨大喜悦的光芒。她面向这为她沸腾的海洋,深深地、深深地弯下了腰。一个标准的、带着无限感激的鞠躬。就在她弯腰的瞬间,一滴滚烫的泪珠终于挣脱了眼眶的束缚,无声地砸落在光洁的舞台地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那不是悲伤的泪,是灵魂历经风暴洗礼后,终于触摸到彼岸阳光的、滚烫的证明。

 

幕布沉重地落下,隔绝了外面依旧沸腾的声浪。苏星晚几乎是踉跄着走下舞台台阶,双腿软得像是灌满了棉花,每一步都踏在云端。高度紧张后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疲惫。后台入口的阴影里,混杂着松香、汗水和金属设备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奇异安宁。

 

“星晚!”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急切。

 

她循声望去。顾沉舟正大步向她走来,逆着通道里昏暗的光线,身影显得有些模糊。但当他走近,苏星晚的目光瞬间被他那只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右手牢牢攫住——虎口处,一片刺目的猩红!皮肤被灼得翻卷起来,边缘焦黑,新鲜的血液正从伤口里缓慢地渗出,顺着手掌的纹路蜿蜒而下,滴落在他深色的裤子上,洇开更深的印记。他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透,一缕缕贴在苍白的额角,呼吸还有些急促。

 

“你的手!”苏星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了一下,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满脸都是惊愕和难以置信,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

 

那是怎样的一双手啊!原本应该是修长而有力的,现在却布满了狰狞的伤口,有的地方甚至还在渗着血。苏星晚的目光紧紧地锁住那双手,仿佛能透过那一道道伤痕看到他所经历的痛苦和折磨。

 

她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那声惊呼在空气中回荡。所有的疲惫都在这一瞬间被巨大的心疼所取代,她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苏星晚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那双手,想要感受一下他的温度,想要安慰他,告诉他她在这里。然而,当她的手指快要触碰到他的手时,她却突然停住了。

 

她害怕,害怕自己的触碰会让他更加疼痛,害怕自己的关心会给他带来压力。她的手指就那样僵在半空,微微颤抖着,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小伤,焊枪烫了一下,不碍事。”顾沉舟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他飞快地将受伤的手背到身后,仿佛那狰狞的伤口只是微不足道的灰尘。他上下打量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关切和后怕,“你怎么样?刚才…吓坏了吧?”他试图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但那笑容因为疼痛和未褪的紧张显得有些僵硬。

 

“我……我没事。”苏星晚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仿佛被什么东西噎住了一般,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哽咽。她的目光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始终无法从顾沉舟那藏在身后的手上移开,那只手似乎隐藏着某种让她无法忽视的秘密。

 

“你的手……”苏星晚的话语在喉咙里打转,最终还是忍不住轻声问道。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一阵微风拂过,却又在空气中留下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涟漪。

 

顾沉舟似乎察觉到了苏星晚的目光,他稍稍犹豫了一下,然后缓缓地将手从背后伸了出来。那是一只修长而有力的手,只是此刻,手掌上却包裹着一层厚厚的纱布,隐隐还能看到一些血迹透过纱布渗出来。

 

“皮外伤。”顾沉舟的语气异常平静,就好像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的声音很轻,但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意味,让人无法质疑他的话。

 

苏星晚的嘴唇微微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沉舟,看着他那只受伤的手,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