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思索与抉择的迷雾
夜色如墨，城市却不肯沉睡。窗外，霓虹在雨幕中晕染开来，红的、蓝的、紫的，流淌在湿漉漉的玻璃上，映得室内光怪陆离。苏星晚坐在床沿，指尖捏着那张烫印着星辰音乐制作公司Logo的名片，薄薄的纸片仿佛有千钧重，压得她掌心一片冰凉。名片上\"林宇\"两个字，像两个灼热的小火苗，在她眼前跳跃，烫得她心头发慌。
这房间里的灯是暖黄色的，光线柔和地流淌在米色的墙壁、浅木色的家具上，可这暖意一丝也钻不进她心里。顾沉舟无声地坐在她身边，床垫微微下陷，带来一丝令人安心的重量。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安静地陪着她，目光落在她无意识蜷紧的手指上。
终于，在漫长的沉默之后，他缓缓地张开了嘴唇，仿佛那是一个被尘封已久的秘密即将被揭开。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宛如窗外落下的雨滴，轻柔地敲打着苏星晚那根紧绷的心弦。
每一个字都像是被精心雕琢过一般，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重量，缓缓地飘进了苏星晚的耳朵里。“星晚，关于这个合作邀请，你是怎么想的？”这句话如同一道闪电划破了黑夜的寂静，让苏星晚的心跳瞬间加速。
苏星晚像是被这声音从深水里拉出来，猛地抬起头，眼底那层被强压下去的迷茫和忧虑再也藏不住，水光潋滟地漫溢开来。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沉舟，这......这真的是个太难得的机会。星辰音乐制作公司，你知道的，在圈子里是什么地位。他们的制作人、资源、平台......如果真能搭上这条船，我的音乐，或许真能......\"她顿了顿，那个\"飞\"字在舌尖滚了几滚，终究带着一丝惶恐咽了回去，\"......能往前跨出很大一步。\"
她下意识地转动着指尖的名片，边缘有些硌手：\"可是......我怕。\"声音低了下去，像一片羽毛落入尘埃，\"我怕它会彻底打乱我的生活。学业怎么办？音乐学院那边的课业压力本来就大，曲式分析、和声学、音乐史，还有教授布置的那些谱子......它们是我音乐的根啊，沉舟。我不想丢了根基，哪怕是为了看起来再绚烂的枝桠。\"
她抬眼看向顾沉舟，目光里充满了小心翼翼的探寻和更深的不安：\"还有......还有我们。我听说一旦签了这种约，艺人就像上了发条的陀螺，排练、录音、宣传、演出......会忙得脚不沾地。我......我不想那样，我不想我们之间变得只剩下手机里匆匆挂断的电话，或者深夜回来时对方疲惫的睡颜。\"她想起父母曾经因各自事业忙碌而日渐疏离的时光，那种熟悉的恐慌感再次攫住了她。
顾沉舟的眉头无声地蹙紧了。他何尝不明白那名片背后代表的分量，又何尝不清楚她话语里沉甸甸的担忧。他伸手，温热的手掌覆在她冰凉微颤的手背上，名片坚硬的边缘硌在两人掌心之间。
\"星晚，\"他开口，语气带着安抚的力量，却也透着一丝不容回避的凝重，\"我明白这个机会有多重要。你的音乐才华不该被埋没，我也真心支持你去追逐它，无论多高多远。\"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深邃地看进她眼底，\"但正因为重要，我们才更需要冷静下来，看清楚脚下的路，还有这条路旁边可能存在的沟壑。学业，确实是你音乐生命的源头活水，根基不稳，再高的楼也会摇摇欲坠。至于我们......\"
他握紧了她的手，那份温热似乎想驱散她指尖的寒意：\"我担心的不是相处时间变少。我担心的是，在那种高速旋转的状态里，你会被压力裹挟，会疲惫不堪，会渐渐忘了停下来感受生活本身------包括感受我们之间的这份感情。我不想它变成你追梦路上的负担，更不想它变成你疲惫时无法停靠的港湾。\"他的担忧像一张无形的网，试图将她可能失控的方向兜住。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滞了。柔和的灯光下，两人之间却横亘起一道无形的墙。苏星晚感到一种微妙的窒息感。她理解顾沉舟的出发点，是为她好，为他们的未来考量，可那份深沉的理解里，似乎缺少了一点对她此刻心中那团熊熊燃烧、名为\"渴望\"的火焰的感同身受。她忍不住想，他是否真的完全理解，一个像她这样出身普通、背负着母亲未竟梦想的女孩，抓住这样一个机会意味着什么？那几乎是她黯淡童年里，在狭小琴房一遍遍枯燥练习时，无数次抬头望向窗外时幻想过的光芒。
\"沉舟，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倔强的棱角，像琴弓用力划过紧绷的弦，\"可音乐对我来说，不仅仅是梦想，它就是我的命。我呼吸它，我靠它活着。这样的机会，星辰音乐制作公司递来的橄榄枝......沉舟，它可能真的是一生只有一次的敲门声。我......我不想因为瞻前顾后，就让它从指缝里溜走。我不想很多年以后，只能坐在钢琴前，对着我的学生讲一个关于'如果当初'的遗憾故事。\"她的目光灼灼，里面有不甘，有孤注一掷的决然，像即将燎原的星火。
顾沉舟的心被那目光里的火焰烫了一下，有些疼。他看到了她的渴望，却也看到了那渴望背后可能存在的盲目。他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和耐心，像试图安抚一匹焦躁的骏马。
\"星晚，我懂。我都懂。\"他重复着，语气更加深沉，\"我不是要你放弃，绝对不是。我只是希望，你在推开这扇诱人的门之前，能更仔细地看看门后的世界，看看那条路是否真的如想象中平坦宽阔，看看它会不会把你引向一个你并不真正想去的地方。我们不能只被眼前这道强光晃花了眼，就忘了低头看看脚下的路是不是结实，忘了回头看看身后那些同样重要的风景。我只是......希望你能更谨慎地做出一个未来不会后悔的决定。\"他的话语像沉静的磐石，试图稳住她那颗因巨大机遇而剧烈跳动的心。
就在这僵持的、带着各自坚持的沉默几乎要将空气冻结的时刻，苏星晚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倏然亮起，幽蓝的光刺破了昏暗。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抓过手机，动作带着一点逃离这沉重气氛的仓促。是好友夏薇发来的一个链接，附带一句：\"星晚，看看这个！网上讨论好热烈！\"
一丝微弱的、期待被肯定的光在苏星晚眼底亮起。她带着演出后尚未完全平息的兴奋与忐忑，指尖有些发颤地点开了那个链接。页面跳转，映入眼帘的并非预想中的鲜花与掌声，而是某个知名音乐论坛的讨论帖，标题赫然写着：\"昨夜高校联合汇演，那个弹钢琴的苏星晚，真就那么好？星辰音乐看上她什么了？\"
帖子被顶得很高，回复飞速滚动。苏星晚的目光急切地往下扫去，最初的几条评论还算中肯，然而，越往下，一些扎眼的字句便如同淬毒的冰锥，毫无预兆地刺入她的眼帘：
\"呵呵，就那晚的发挥？中规中矩罢了，离惊艳差得远呢。真不知道星辰的林制作人是不是当时喝高了，还是现场灯光太暗看走了眼？这种水平也能被看上？\"
\"楼上真相了。那首**《风暴叙事曲》**弹得软绵绵的，一点风暴的爆发力都没有，处理得匠气十足，也就糊弄糊弄外行。星辰签她？怕不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门道'吧？懂的都懂。\" (替换了肖邦《革命》)
\"啧，长得是挺清纯小白花的样子，现在流行这款？靠脸和运气拿到邀请，实力嘛......呵呵，坐等出道即巅峰，然后光速陨落打脸。\"
\"听说还是音乐学院的学生？就这专业水准？她老师怕不是要气死。建议回去好好练琴，别整天想着走捷径一步登天。\"
\"背景肯定不简单！不然凭什么？现场比她弹得好的大有人在！这年头，实力算什么？呵呵哒。\"
这些文字，裹挟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刻薄的揣测、居高临下的贬低，像一盆混着冰块的脏水，兜头泼下！苏星晚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苍白得像一张被揉皱又展开的纸。她拿着手机的手指剧烈地颤抖起来，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又瞬间冻结的声音，嗡嗡作响。那些字句在她眼前扭曲、放大，变成无数把淬毒的利刃，反复地、残忍地穿刺着她那颗因音乐而无比敏感的心。她怎么也无法理解，自己倾注了全部情感、熬过无数个日夜精心打磨的演出，在这些人眼中，竟如此不堪？那些流淌在指尖下的音符，那些试图诉说的故事与挣扎，原来在一些人听来，竟是如此廉价和可笑？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被剥光的羞耻感攫住了她，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顾沉舟一直密切关注着她的反应，看到她骤然煞白的脸色和瞬间失去焦距的眼神，心猛地一沉。\"星晚？\"他立刻倾身过去，声音带着警觉的紧绷。当他从她僵硬的手中近乎夺过手机，目光快速扫过那些恶毒的文字时，一股冰冷的、混杂着心疼与愤怒的火焰瞬间在他胸腔里爆燃！那些躲在屏幕后的蛆虫！他们凭什么？凭什么如此轻贱地践踏一个女孩纯粹的热爱和努力？
但他强压下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怒骂，此刻，任何对喷子的愤怒都比不上安抚眼前这个摇摇欲坠的女孩重要。他深吸一口气，将手机屏幕重重地扣在床单上，仿佛要将那些污秽隔绝。然后，他伸出双臂，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坚定和温柔，将浑身冰冷、微微颤抖的苏星晚紧紧拥入怀中。
\"星晚，看着我！\"他的声音低沉有力，穿透她耳中的嗡鸣，\"别听！一个字都别信！这些躲在键盘后面的东西，他们算什么东西？他们懂什么？他们听过你为了一个乐句反复练习到凌晨吗？他们感受过你指尖下流淌出的情感吗？他们只配隔着屏幕散发恶臭！你的音乐才华，你的努力付出，昨晚台下那些为你鼓掌、为你感动落泪的观众就是最好的证明！星辰的林宇，他纵横乐坛多少年？他的耳朵和眼光，难道还比不上这些只会敲键盘的垃圾？\"他的话语像坚固的堤坝，试图阻挡那汹涌而来的恶意洪流。
怀里的身体僵硬得像块冰，过了好几秒，才传来一声破碎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呜咽，像受伤小兽的悲鸣。苏星晚的脸深深埋在他肩窝里，滚烫的泪水瞬间濡湿了他的衣料。
\"沉舟......\"她的声音支离破碎，充满了自我怀疑的裂痕，\"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这样说我？我真的......真的有那么差吗？是不是......是不是我太高估自己了？也许......也许林制作人真的只是一时兴起......\"巨大的否定感几乎要将她吞噬，那些恶评像最恶毒的种子，在她心底最脆弱的角落疯狂滋生。
\"当然不是！苏星晚，你看着我！\"顾沉舟双手捧起她泪痕狼藉的脸颊，强迫她直视自己燃烧着熊熊怒火和无比坚定的眼睛，\"你是最优秀的！在我眼里是，在昨晚真正懂音乐、用心聆听的观众眼里是，在林宇那样的专业人士眼里更是！他们的诋毁，百分之一万是出于嫉妒！嫉妒你的才华，嫉妒你被星辰看中的幸运！或者干脆就是心理阴暗，见不得别人好！他们的恶毒，恰恰证明了你的光芒已经刺到了他们的眼睛！\"他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