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了了

33了了

听到许愿的回答,周默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她生日?”他眉头紧了一紧,“哪天?”

“三月三啊。”许愿一把将猫捞进怀里,幸灾乐祸地欣赏着他难得一见的慌乱。

“三月三……了了?”周默拧眉思索了片刻,心里有了个猜想。

孺子可教!

许愿打了个响指:“没错,就是这个意思!而且这名字还是她自己取得。”

“自己取的?”

“对呀。想听吗?想听就坐下,”许愿换了个姿势,挪到自己那头,又用下巴示意了下沙发另一头。

经过这段时间工作上的相处,他现在对这位周默已经少了几分敌意。

可等周默在沙发上坐下,他又觉得两个大男人,这样一左一右坐在沙发上说话很奇怪,于是一挪屁股,又坐进了迟了了的蛋壳椅里。

这椅子本就是为了迟了了专门挑的,他很少坐,今天这一坐,发现——嘿,确实挺自在。

……就是对他来说有点小,两条腿不好收进来。

许愿挪腾半天,终于在周默忍不住想要催他之前,找了个还算舒服的姿势,这才好整以暇地开口:“这事儿吧,其实说来话长。”

“迟三三呢,原本不叫迟三三,哦,也不叫迟了了。”他说,“这丫头吧,说是从小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也不为过。她妈妈,也就是我木兰妈妈——哦,我们两家关系好,从爷奶那辈就认识了,我俩出生后,就我认她爸妈当干爸干妈,她认我爸妈当干爸干妈了——我木兰妈妈刚怀上她的时候,所有人都激动坏了!”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当然,具体怎么激动的,那时候我也还在我妈肚子里,没看到,都是我后来听我爸妈说的。”

周默有些无语:“说重点。”

“急什么?”许愿睨他一眼,才继续说道,“我妈说,当时为了以后教育好孩子,她们家所有人,从做大学教授的爷爷奶奶,到做国画大师的外公,再到我二爸和木兰妈妈,全家出动,特意去上了半年多的亲子培训班!

“儿童早教、儿童营养,还有什么亲子教育、儿童心理,各种课程全进修了个遍,那阵仗,你就算只靠听也能知道她在家有多受宠了!”

周默点点头,心中确实有些震撼。

“再说回名字哈。等到能查性别了,知道是个女娃娃,一家人还有我爸妈,就开始张罗着给她取名字,什么唐诗、宋词、《诗经》、《楚辞》,还有什么《说文解字》《道德经》《逍遥游》几乎全给翻了一遍!

“据我爸说,单备选的名字就列了百十个,最后所有人开会投票,才选了个从‘陌上鹅黄初染柳,不禁烟雨袅轻寒’这句里取字的,叫迟袅。你看,又好听又好看,而且文艺范儿十足!”

迟,袅……

听到这,周默慢慢品咂着这两个字。

陌上鹅黄初染柳,不禁烟雨袅轻寒。

确实很好听,是个写春天的诗句,可就是——跟迟了了的性格,似乎不大相衬。

而接下来许愿的话,却让他顿觉哭笑不得。

“不过这名字吧,好听是好听,也很特别,一开始大家都喜欢,可等到我们上小学开始要自己写名字的时候,这副作用就来了。”

许愿一拍手,然后把手一摊:“‘袅’这个字,对于刚学写字的小孩来说,它是真不好写呀!”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迟三三小时候写的那个‘袅’字,那叫一个难看呀!就跟只大老鹰在抓小田鼠似的,比例严重失调!”他说着,啧啧直摇头。

周默想象了一下那个样子,也有些忍俊不禁。

“一开始呢,大家都说多练练就好看了,或者长大就能写好看了,迟三三也觉得是这样,毕竟这丫头从来不认为有什么困难是克服不了的,毕竟她外公是画国画的,字也写得好,她从小就跟着外公学写字画画。

“可是直到有一天,说是我二爸去接她放学,看到她哭得跟个小花猫似的,呜呜呀呀被班主任领出来了。

“我二爸急得不行,就问怎么回事,结果班主任也很无辜,说是那天随堂小测验,迟三三因为总写不好名字里的那个袅字,擦擦写写改了好多回,结果耽误的时间太长,最后题都没做完,得了个全班倒数,被自己给气哭了!”

虽然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但当时的许愿也已经记事,这事他记得特别清楚,而且每每想起来都乐得不行。

周默听着也忍不住弯起唇角,在脑中想象着小时候白嫩嫩胖嘟嘟的迟了了哭红了脸从学校出来,跟爸爸诉委屈的情形。

许愿继续说道:“那天回来,迟三三就闹着要改名字。之前说过了嘛,她家人宠她宠得不得了,当初费那么大劲取的好名字她说要改,他们劝了几句之后竟然也就同意了。

“问她想改什么名字,她就给自己取了现在这个名字,说是因为‘了’跟3很像,而她生日是三月三,叫迟了了的话,大家就都能记住她生日了。

“其实她就是想让大家能记得给她准备生日礼物!”许愿忍不住戳穿她,“所以我就叫她迟三三咯!

“不过呢,‘袅’字她写不好,‘了’字她一开始写得也不太行,要么写成3,要么写成个‘丁’,也闹了不少笑话。”他又笑道。

虽然从初听到“迟了了”这个名字的时候,周默便觉得这名字有点随意,但无论如何他也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一段故事。

想起自己曾经暗自揣测过,或许“了了”是有什么大道至简、大智若愚的内涵在;或许是取自某句古诗词;又或者,更通俗的原因,是她父母生她比较晚,所以等终于迎来这个孩子,便给她取名叫“迟了了”,表示姗姗来迟的意思……

然而事实证明,事实本身往往是最让你意想不到的。

可转念再一想,周默又忍不住想笑——

这才是他认识的迟了了啊……

紧接着,他突然想到一件事,不解地看向许愿:“你不是一直都防着我跟她走太近,为什么今天又愿意告诉我这事?”

难道不是自己一无所知地错过迟了了的生日,不给她准备礼物,从而让她失望,更称他的意吗?

许愿闻言却冷哼一声,白了他一眼:“别把我想这么卑鄙好吧,我不想你跟迟三三走近,是不想你打她歪主意!但过生日这事儿,她如果能多得一份礼物肯定更高兴,那我干嘛要拦着你?”

这话倒让周默很是意外。

他一直以为许愿排斥自己,是出于对自幼情谊的独占欲,如今看来,或许并非如此……

“说真的,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一直排斥我靠近她,我就这么差劲?”他忍不住问。

“呵,这些年比你差劲还想接近她的人多了去了!”许愿不屑地说,“不过不论你差不差劲,我都不会让你打她的歪主意。”

周默更不解了:“为什么?”

“因为我不会让她吃爱情的苦。”许愿难得认真地说。

“什、什么?”周默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是什么古早的青春疼痛网络用语?

然而许愿看着他,眼中却是周默从未见过的认真和坚定。

“我见过太多女生因为男的伤心难过了,”他说,“而我身为男人,更知道天底下大部分男的都是什么德行,迟三三她这辈子,只要开开心心的就行了,我会护着她,让她一直这么开心下去,男人、爱情,这种可能让她难过的东西,通通不需要!”周默从没有什么时候见到过许愿这副模样,在他的认知中,许愿一直都是随性不羁的,时常有些孩子气,偶尔有点缺心眼。

然而此刻,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像是一个誓死守护禁地的卫士在盯着入侵者,那目光中满是蔑视、嘲讽、嫌恶,和对迟了了不容置疑的袒护。

周默忽然有种感觉,事情好像没有这么简单。

在他这副态度的背后,一定还有自己没有了解到的事情。

他正想再问些什么,可不等开口,许愿已经起身走开。

起身的同时,还给他丢下一句:“总之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赶紧给她准备生日礼物去!”

说罢,不等周默回答,便啪地一下关上了房门。

关门声回荡在客厅里,周默独自坐在沙发上,耳边仍回响着刚刚许愿的话。

蓦地,他低头发出一声自嘲。

其实许愿刚刚那话里有个极其明显的漏洞,只是……

就算他知道了又能怎样呢?

这个空子能不能钻,关键还是在迟了了。

-

又是一天,早过了下班时间,祝赫走出办公室,见周默的灯还亮着,好奇心起。

“还不走?”他敲敲门,探进来一颗脑袋。

周默从电脑后擡起头,瞄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

“有点事。”

“什么事啊?”祝赫推开门,走到他跟前探头看看。

结果入眼的一堆游戏代码,他更好奇了。

“你这是在干嘛?怎么做起游戏来了?”

周默顿了顿:“……迟了了生日快到了,给她做个小游戏当礼物。”

祝赫一听,立马来了精神:“生日?!小知了生日我怎么不知道呀。”

周默擡起眼,冷冷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要知道?”

“我们朋友啊,我们前几天还聊着天呢!”他翻翻自己的手机,又确认了一下聊天记录,啧了一声,“小丫头这是跟我见外了!她生日哪天呀,准备怎么庆祝?我也去准备个礼物。”

周默想说让他别瞎凑热闹,转而又想起许愿说的那句“她如果能多得一份礼物肯定更高兴”,又把话咽了回去。

“三月三号。”

祝赫:“得嘞!”

-

转眼到了三月三日。

这天恰好是周六,冬天已经进入尾声,寒意褪去大半,而这两天又正逢一股暖空气来袭,温度一下子升到了25度以上。

虽然天气预报说下周还会有一轮断崖式降温,但街头巷尾仍有不少花被骗了出来。

周默一早起来,便开始准备今天要去野餐的工具和食物——用野餐的方式过生日,这是前两天迟了了提出来的。

虽然眼下远没到草长莺飞的季节,去春游也有点早,但既然她提出了,许愿和周默自然没有不尊重“寿星”意愿的道理。

更何况她还义正词严地说:“我们要去迎接春天,不能等春天到家门口了才去见它,那样太不礼貌了!”

行,寿星说什么都对。

两人表示完全没有异议,又按照她的指示邀请了闯闯、祝赫、袁月和袁周率,而花花作为一只刚回归家庭的前流浪猫,为了防止它野性复萌,则不被批准参与此次活动。

如此,这天的行程便算是敲定了。

不过话说回来,一开始得知周默也会参与进来,并且还给自己准备了礼物的时候,迟了了倒是颇为诧异,满头问号地看了许愿好几眼,搞不懂这个人到底是想让自己跟周默多来往,还是不想。

等只剩两人的时候,她便抓住许愿问了个清楚。

许愿的答案仍是之前跟周默说的那句话。

迟了了一听,自然是高兴的,因为她本就想邀请周默一起过生日来着。

于是转过头又去找周默。

“你应该跟我说的,”周默轻声道,“去年你给我过生日,礼尚往来,今年你生日,不管怎么说我也不该缺席。更何况,我们还是朋友。”

朋友……

嗯,这么说也是。

迟了了彻底放下了心。

但……想到自己之前一直没告诉他的事,她顿时又有些心虚。

不过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了。

早上八点,周默便收拾好了所有要带的东西,眼看许愿还没起床,他四下看了看,准备先把一些东西放到车里去。

然而,当他放好东西转身再回去时,却见迟了了穿戴整齐,拎着个大大的提包正急匆匆从楼里出来。

看样子,是准备出去?

“迟了了。”周默赶紧喊住她。

迟了了正在打电话,闻声朝他看过来,用拎包的那只手艰难地招了招,同时口中还对电话里的人说着:“师傅,我马上出来,你在门口等我一会儿就好。”

“你现在要出去?”等她挂了电话,周默诧异地问。

“嗯!”迟了了说,顿了顿,又补充,“我要先去城西看我爸爸妈妈,就不跟你们一起出发了,回头许愿会告诉你在哪接我。”

“城西?看你爸妈?”周默一怔。

“嗯嗯,”迟了了又点点头,匆忙朝他摆摆手,“我叫的车到了,不跟你说了哈,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