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欲入云梦 大儒辩经(第2页)
“好一个寸步不让!《春秋》有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乃天子之天下!法度,乃圣人所定!尔一介武夫侯爵,僭越权柄,擅定新律,隔绝姑苏,此乃裂土!煽动凡俗非草芥之妄言,此乃惑众!动摇社稷根基,乱天下纲常,此乃不赦之罪!汝眼中,可还有君父?可还有圣贤之道?”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如同黄钟大吕,每一个字都引动着水榭内无形的气机,案几上那幅墨迹淋漓的卷轴无风自动,上面铁画银钩的字迹似乎要破纸而出——《礼记·王制》!
天子治天下,分封诸侯,士大夫佐之,牧民如牧牛羊……
古老的秩序篇章仿佛化作实质的枷锁,层层叠叠向陈九套来!
“天子之天下?”
陈九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斩断枷锁的决绝,猛地盖过了老者的诘问。
他一步踏前,目光如烧红的烙铁,死死钉在老者脸上,
“好一个莫非王土!那临江十万生灵,可算王土之民?顾家掘堤放水,陆家贩卖毒米,仙门血祭生灵时,天子在何处?圣贤之道在何处?法度纲常,又护住了谁?!”
他猛地抬手,并非指向老者,而是狠狠指向水榭外翻滚的浓雾,仿佛要穿透时空,指向那片浸透血泪的江南焦土:
“临江城外,尸骸堆积如山!曝于荒野,任由豺狗啃噬!姑苏城内,灾民易子而食!法度何在?纲常何在?!天子、士大夫、仙神高高在上,视黎庶如蝼蚁刍狗,予取予求!这便是你口中万世不易的天下?”
陈九的胸膛剧烈起伏,“至于圣贤之道……”
他喘息着,嘴角扯起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弧度,带着滔天的恨意与嘲讽,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是水载舟,还是舟驭水?尔等只知前半句莫非王土,却将圣贤民贵君轻的警世之言弃如敝履!
天下,非一人之私产!若无万民耕作织造,何来仓廪充实?
若无士卒戍边浴血,何来江山稳固?若无匠人营建百工,何来亭台楼阁、金銮玉殿?!”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震得水榭的楠木立柱似乎都在嗡鸣:
“这煌煌盛世,这锦绣河山,从来就不是什么天子与士大夫凭空变出来的!是无数如草芥般的凡夫俗子,一代代,用血汗,用性命,在泥土里刨食,在烈日下挥锄,在寒风中戍守,一砖一瓦垒起来的!他们,才是托起这天下的真正基石!他们流的血,才是这江山不改的底色!”
青袍老者脸上的怒容第一次僵住了。
他引经据典的滔滔气势,被陈九这挟裹着临江血泪、源自儒家经典本身的反诘,硬生生打断。
“基石?”老者眼中精光暴闪,怒极反笑,声音却冷得像冰,
“荒谬!凡夫俗子,浑浑噩噩,只知眼前温饱,不识大义,不明教化!若无圣王立极,贤臣辅佐,制定礼乐法度,导其向善,束其野性,这天下早已是弱肉强食、人相食的修罗场!此乃天道伦常,万古不易!尔以临江惨事攻讦天道,岂非因噎废食?若无秩序,死伤更巨!此乃小仁小义,不识大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