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其人之道(下)(第3页)

他见我如此表情,竟是哈哈大笑起来,把我的话当作隔靴搔痒,我气急败坏,怒不可遏,“如此泯灭人性,我要替天行道!”

飞刀应声而出,例无虚发,一刀破喉。

另两个士卒被吓得目瞪口呆,二人急着逃奔,掌柜也吓得滚出店门。我浑身气颤,腹间酸水翻涌,一阵恶心直抵咽喉,我再也支持不住,一头跪倒在地,地中酒樽四散分离,倒在血泊中的教众双目圆瞪,似有不服。我耷垂脑袋,以掌击地,怒骂自己,“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死了?你又在骗我,又在骗我,我实是天底下最蠢笨之人!”

我有些醉意,视物渐渐不清,言语亦是散漫,“陈耳,原来那处叫龙谷口?你明明在我身侧,怎么会死了呢?当日要我三日之后再离开,莫不是那时你已知晓凶险……”

我抓过桌上酒壶,仰面便浇起酒来,酒水大半落在面上,眼睛受了熏灼,眼泪亦大颗大颗落下,我蹒跚行走,一路踉踉跄跄出了店门。

一壶酒被浇空,我的心亦凉到彻骨。夕阳自我头顶滑落,坠入西山,“去病,陈耳,你们人在哪?”我在山中大喊起来,山野苍茫,山川如壁,回应我的,也只有自己尖利的吼声。

我急着往番禺城行去,勒令自己不可再生邪念,要好好沉住气,“我没亲眼看见,他便无事,他便活着!”

黑夜骑行,更深露重,沾衣欲湿,山路崎岖,一路南去,极是困难。

一路不作停歇,终在第二日禺中赶至番禺城下。

天色愈沉愈暗,令人胸闷窒息。东面乌云翻墨,黑云压城,火红骄阳顷刻被吞没,一时乾坤倒转,天地混沌,黑夜盖过白昼,倾盆大雨如毫墨泼洒,所及之处,一片昏暗狼藉。城门下百姓抱头窜梭,比肩继踵,城门洞开,百姓蜂拥而入,持戟军士呵斥百姓,勒令速行。

大雨如洗,打在我面上生疼;雨水如注,飞红巾脚下泥浆飞溅。我在一片凄迷中,遥遥望见城门之上悬挂的青影,目眦欲裂。

“陈耳!”雨声中,我也听不清自己喉间声音。那银色的面具经了雨水冲刷,亮如剑锋,我心如刀绞,只觉悬于城门上的是我。

“不,不可能!”我使力抽打飞红巾,她身陷泥淖,挣脱时足下打滑,我身子不稳,复从飞红巾背上栽了下来。

泥浆水流过鬓发面颊,鼻息中全是泥淖腐败的气息,我挣扎着站起身子,亦步亦趋往番禺城门走去。

雨水顺着他的身子流到我面上,我冲至陈耳面前,终于辨清那身影,确信是他,心里已空落得不知是何滋味。守卫一脸厌弃将我推开,我却毫无痛楚,亦未有迁怒。

我细细望他,那是一张我几乎辨不清的脸孔,几日曝晒之后,尸身已是糜烂,可那银色面具下,鼻尖挺拔,鼻翼轻薄,俊颜不改。

“陈耳……陈耳……”我木然唤他,死死盯着他,雨水却毫不留情地阻挠我,不住往我眼睛里钻,刺得我又疼又涩。

身子张开,展挂在石墙上,头及双手都套在铁索中,面具下那双眼睛闭合——陈耳的姿态并不卑微。

雨水渐渐停歇,天色渐开,云销雨霁,彩彻区明,城门黑亮如洗。我的脸容还是湿答答的,可我能更清楚地看清他了,想来嘴角竟露出诡异笑意。

我痴痴张望,像仰望神明一般,久久不去。夕阳渐沉,转眼便至闭城之时,我如尊塑像,已然凝固。守卫终是恼了,扬鞭驱赶,挥舞长鞭向我道,“还不快滚,你这刁民!”

恰在此时,头顶有只羽箭破空而出,直往城墙中心飞去。白色羽翎擦着银光面具而过,没入石中。

马蹄声声如雷,我猛然惊醒;蓦然回首,身后已立铁骑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