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遗计定策(一)
流金七月,南宫产子,於单大喜,设宴军中。
流水席露天排开,绵延数十里,星悬天河,草色清碧,军士甲胄分明,酒撼干戈,划拳声声礼炮齐鸣,羯鼓胡乐振聋发聩。
穿行于流水筵席间,我被兵将教唆喝酒,北地烈酒,入口直冲心脾,我招架不住,连连喊饶,寻南宫相助,被她巧笑推开,於单倒是笑着为我解围,将宝贝儿子递给我照顾。
我怀抱宝贝,军士见了,倒不再邀我喝酒,倒是狡猾地在指尖上蘸酒,探入宝贝嘴中逗弄。
南宫撅嘴,作生气状,“瞧你,真没出息,居然把孩儿推出去给人挡酒?”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怀中孩子却是“咯咯”笑着,露出对酒窝来。
“不愧是孤的儿子,以后定是海喝的量!”於单甚是得意。
南宫无奈地朝丈夫翻翻白眼,“我看,这孩子不如叫‘思喝’好啦。”
南宫产后身子虚,我极爱孩子,又照料过去病,便主动揽下照看孩子的活儿。这几日,我已惯闻於单与南宫为儿子取名争闹得喋喋不休。
“思南。”思念南宫——於单取这名字,心意了了。
“司南?”南宫以为自己听错了。
“思宫。”於单贫嘴。
“你想回单于庭?”南宫瞪着於单,於单吐吐舌头,一脸无辜。
……
在花山之上,卫青也曾这样戏耍过我,我和他在漫天花雨里身影飞舞交错……
想着想着,眼眶亦是湿湿的。
不日单于庭来报,老单于病危,急召於单入王庭。
南宫有些坐立不安,於单却是不动声色,“有为夫在侧,夫人何须多虑?”
“信报来去也耽搁了,伊稚斜早已先于我入王庭,乘了先机,估计这几日孤便能闻老单于驾崩、左谷蠡王继立单于一忧一喜两消息。”於单一身直缀长衫,竹叶眉微扬,似与南宫在谈说风月,无关痛痒。
“那该如何是好?”如此大事,他竟不急切,我实在担心,急切问道,“太子殿下,伊稚斜欲夺你皇位,谋害你父王,您怎可如此镇定!”
“何须忧虑,你安心陪伴夫人与小思儿即是。孤王已发诏书给各路诸侯,三日后群雄大会浚稽山下,商讨议计,当有决策。”他敛起姿态,略一沉思。
“此事与南宫有所牵连,南宫愿随夫君同往。”诸侯会盟,兴兵讨逆,所伐是伊稚斜,一向在后方安身立命的南宫,竟主动要求同往。
“那可得委屈夫人了,夫人可随侍身侧,与我同会诸侯。”於单有些迟疑,可他望出南宫眼中信念至坚,还是爽快答应了。他们二人一向夫妻同心,让我颇为感怀。
元朔六年隆冬,匈奴君臣单于薨,伊稚斜矫诏自立为单于,彰述太子於单谋反罪状,聚三十万大军,西征声讨太子於单。与此同时,於单太子于浚稽山底下大会诸侯,匈奴十五大部族、百余王侯云集响应,辅佐太子於单讨伐窃国佞臣。
我随军出征,亲见於单展露风骨,英姿勃发,身如苍鹰,桀骜而立。於单居于最高处,浚稽山云霭缭绕,如沐清气,幡旌翻涌,呼喝声排山倒海,诸侯纷纷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