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遗计定策(三)(第3页)
真当神志不清作了疯妇吗?真当不念旧情不念卫青去病了吗?不,不是的。思南死了,我连於单和南宫最后的血脉也没留下——我不敢也不愿承认的事实,却已那样轻易地禁锢我的脑子,束缚我的心魂。
秋岁,伊稚斜声讨有异心诸侯王,匈奴部中生变。浑邪王会同休屠王,并将其众合四万余人来降,汉骠骑将军霍去病亲至河西受降,匈奴阵中哗变,霍去病如战神出世,领数骑兵飞渡黄河,冲进匈奴营中,当机立断砍落举棋不定的浑邪王人头,咄咄气势直慑休屠王,休屠王迫于威慑诛杀哗变士卒,受降得以顺利举行。自此,汉收复河西失地,置武威、酒泉郡。
河西受降不过数月,大将军卫青与骠骑将军兵分二路,各遣兵数万,分道进攻右北平和定襄,深入匈奴腹地,意图一举击溃伊稚斜。
伊稚斜屡受重创,赵信谏其退居漠北真颜山下。伊稚斜依计附议。城池由赵信亲筑,定名“赵信城”,旨在分置精兵强将于漠北,以图诱疲汉兵,乘弊出击决胜。
匈奴退居漠北,自此漠南无王庭。
寂静山城置于繁华声中,赵信城光怪陆离,纸醉金迷,风流人士挥霍无度,官宦之家削金如土。
赵信常来探我,我却决心与他隔绝,从不相见,自此陌路。
赵信拥兵自重,又处处隐瞒,伊稚斜忙于应付其他路离心诸侯,无暇分心,对赵信又有忌惮,又不得依赖。赵信面上恭谨庄重,伊稚斜迟迟不肯下手。
声色犬马,醉死梦乡,伊稚斜时日不远,赵信终是反戈一击。赵信未费一兵一卒,便将伊稚斜牢牢困死在赵信城中,成为匈奴事实上的王。
“於单,果不出你所料。”伊稚斜被囚,我面露霁色,稍得安慰,如此甚好。
伊稚斜半生戎马,权势滔天,敢废单于自立,最后却败于赵信手上,身囚宫禁,不得自由。
他成阶下囚了,我迫不及待地找到他,去探望他。伊稚斜囚居之所,竟就在赵信寝宫之内,我踏足其中,便连连得意大笑。
“伊稚斜,你也有今天。”我见了伊稚斜,他被锁在一面墙之后,这是这座金碧辉煌的宫室,专门留给他的位置。他依然强壮,却动弹不得,见了我后极是恼怒,面红耳赤,冲我咆哮,却只能发出难听的咕噜声。
“你去死吧!”我拿出备好的刀,在他面前霍霍,准备了结他。
“你不能杀他。”赵信却在此时赶来,拦住了我,让人把我带出去。
我无奈坐在宫室中心,仰头望着他,再度大笑,泪水却是浮涌上来,我声色俱厉:“大哥,你为何不肯让我杀了他高兴片刻呢?为何要保全他?你就非得折磨我,盼着我一辈子生不如死吗?”
“他不杀你我,我自然不能在此时杀他。”赵信沉着脸,说明他的理由。
“你杀了他自立匈奴王不好吗?”我坐于地上,望着紫金华服、身披狐裘的赵信,他尊贵与单于无异,“你为什么还非得当他奴隶?”
“谁是奴隶?我做这一切,不都是为了你吗?”赵信忽然严肃对我,抓起我的手,瞪着眼睛望我,“刘丹心,你能不能清醒点?”
“梦里不知身是客,在汉朝时,回到匈奴,你都一个样,从来由不得自己作主……”我笑话他,笑着笑着,身子也软了下去,瘫倒在光滑的地板上。
赵信彻底被我激怒,他冷冷地下了铁令:“把她带下去,不能让她再来,也不能让她出事。”
自此以后,赵信不肯让我接近他,却经常主动来见我,陪我说话。我的精神时好时坏,可见他时,却十分反常。一想到要见他,我没有一次不是愤怒的,可在这过程中,我又会缓和下来。
他经常跟我回忆在长安的日子,一日他说起当年废太子刘荣反叛未果,提到了他说过的一句话,“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赵信离开后,我再次默念着赵信留下的话,恍惚又有些心疼他了。他牵绊太多,不得不时时将自己藏于险地,每行一步,都更多艰难险阻,他需多少算计才得保全自身,才有心力守护他在乎的人?
“大哥……”我轻念,鬓间头发散落飘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