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
温暖
今年的春节来得晚,放假的时间也相对晚。
池今夏考完了最后一门试，躺在宿舍，打算休息几天再回家。
宿舍四人?,走了孙英与薛常悦，只留下池今夏与孙思怡。
二人都是较为高冷的性格,在宿舍也只是简单对话?。
池今夏浏览着手机消息，看着法学院的考试表，思忖这会儿按照陈池冽的速度,应该交完卷了。
她发了消息过?去。
【在干嘛？】
对面没有立马回复,池今夏有些失落,她关闭了手机。
“今夏。”
池今夏拉开?遮光帘,探头道：“在滴。”
“吃水果吗？”
孙思怡个子高挑，捧着水果来到池今夏的床头，面目和善：“很甜的。”
“谢谢。”池今夏夹了一小?块。
“再吃点。”
池今夏颔首，又戳了一块水果。
两个人?身处一个空间,长久以往,总会发生一些化学的微妙变化。更何况在一方释放明显的善意?下，总会有话?要说。
孙思怡靠在床边的栏杆上,状似随口一问?：“你?哪天走啊？”
“后天的票。”
孙思怡“哦”了一声，继续开?口：“东西?多的话?，我帮你?提。”
漫长沉默过?后，池今夏认真道谢。
孙思怡一笑，她声音很浅,“其实我特意?留在学校,也是有些话?想跟你?说。”
“我确实喜欢过?陈池冽,像他这样的人?，生来就是被人?喜欢的。高三那年,他转学过?来，打破了我蝉联两年的第一，从那时候我就不自?觉地注意?到了他，也慢慢地喜欢上了他。”
“他身边不缺爱意?，但似乎谁都走不进去他的心。我也是在别人?的爱意?中长大，我相?信滴水穿石，我也以为，我会成为他心上的人?。”
孙思怡声音有些涩，“直到那天看到你?和陈池冽对视的那一刻，我才发现，我似乎真的太执拗了。”
先来后到，她败给了池今夏。
论爱与坚持，宿舍夜谈后，她更是败得一塌糊涂。
“有些事，可以锲而不舍，但爱是不可以的。”
孙思怡脸上带笑：“所以，我不喜欢他了，那个喜欢陈池冽的孙思怡已经成为过?去式了。”
她是真的不喜欢陈池冽了。
人?生不是小?说，爱难以持续数年。
她本来就是天之骄女，没必要在风华正茂的年华，去追逐一个心有所属的人?。
但对于池今夏，孙思怡也不知道她信不信，翘起的睫毛颤了颤，她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时间的流逝下，在坦诚相?待一下。
池今夏点头：“好，孙思怡。”
-
收到陈池冽的消息回复是在半小?时后。
陈池冽：【刚考完试。】
学院考试的时间不同，而且交卷速度也不同。
池今夏：【哎，男朋友，没我想象得快。】
陈池冽：【为了配得上你?，可不得认真？】
池今夏正想回复，对面直接打过?来一个视频电话?。
她点下了接听，映入眼?帘的是男生乌黑的头发，以及分明的五官眉眼?。
“池今夏。”他嗓音微低。
“干嘛？”
“你?怎么?还不回去？”
“没抢到票。”池今夏心下一噎，道：“你?就这么?想让我回去？”
听到她这样说，陈池冽愣住，他喟笑道：“所以，你?不想立刻回去，是为了留在学校陪我？”
被戳中了心事，电话?里未再传来池今夏的声音。
陈池冽一笑：“哎，池口非，我又不会笑你?。”
他带笑的语气还不算笑？
“自?恋。”池今夏回击。
陈池冽笑了出声，心情很好：“长得帅叫自?信，我哪里自?恋了？”
他步子加快，距离女生宿舍越来越近，陈池冽道：“不是想陪我吗？下来我在你?宿舍楼下。”
“不是吧？你?这么?快？”池今夏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拿起小?镜子，看了看自?己素面朝天的模样。
“不然呢？考完试，见女友，归心似箭。”
池今夏握着镜子的动作一顿，她瞳孔倒映镜子中凌乱的头发，还有闷出的潮红。
好粗糙，好沧桑，她要改变一下。
听到电话?里传来窸窣声，陈池冽语调散漫：“你?直接下来，我又不会嫌弃你?。”
“不行。”池今夏道：“我决定像李夫人?一样，放假前?给你?留下一个完美的印象。”
汉武帝有一后妃，美丽无比，临终前?不愿见皇帝，只愿在其心中留下完美的印象。
陈池冽轻哂：“你?放个假，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是我多不舍得我？”
池今夏拳头硬了，她立马想给他一拳。
她无语道：“女为悦己者容，见你?，我都懒得化妆。”
话?虽然这样说，不过?池今夏还是简单清洗了一下，出了宿舍门。
17栋女生宿舍前?两天就考完了试，如?今走了大半，现在临近饭点，也没有往常的人?多。
池今夏走到陈池冽身后，在他的肩膀上给了一拳，语气明媚：“来了。”
“动作挺快。”
“你?还不值得我化妆。”
陈池冽笑意?明显，“你?确定？”
池今夏不说话?了，她机智地跳过?这话?题，“考试考得怎么?样？吃饭了吗？”
“考得不错，明年申请国奖的钱全给你?。饭呢，等你?一起吃。”
池今夏也正有此意?：“那简单点，在食堂。”
往常与陈池冽吃饭，都是去外面，她还没跟其他校园小?情侣一样，跟男朋友在食堂吃过?饭呢。
陈池冽：“行。”
京大有四个食堂，他们去了最近的三食堂。
三食堂是最豪华，味道最好的一个食堂，总共四层。不知是不是为了方便领导吃饭，六楼的宿舍不装电梯，四楼的食堂还装了扶梯。
池今夏与陈池冽乘坐扶梯，前?面正好依偎着一对小?情侣。
男生问?：“宝宝，吃什么?？小?碗菜？还是新开?的火锅？”
“吃干锅虾。”
男生立马点头，“那等会儿我给你?剥虾。”
怎么?谈恋爱的人?怎么?都叫对方宝宝？
之前?薛常悦打电话?给男朋友，一口一个老公地叫，池今夏还问?是不是订婚了。
薛常悦笑道：“哎，你?是清朝来的？现在不都是一个一个宝宝老公亲爱的？”
“哎，那你?跟陈池冽怎么?称呼？”
池今夏那时候没回答，而如?今她观察大多情侣都叫宝宝，就觉得……
前?面的两人?还再开?口。
“哎，宝宝，除了虾，你?还想吃什么?？”
“就先吃虾吧，对了，亲爱的，记得剥干净点。”
电梯到了二楼，商家入驻的美食映入眼?帘。
陈池冽问?：“宝宝，你?想吃什么?？”
听到这称呼，池今夏浑身一僵。
半晌，她才找到自?己的语调，问?：“你?刚刚叫我什么?？”
“宝宝。”陈池冽扬眉，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你?刚刚一直盯着那对情侣，我不得学一下。”
“你?说我做的对不对，宝宝。”
他声音低沉悦耳，外加一双缱绻乌瞳紧盯着自?己，震得她心里酥酥麻麻。
池今夏咳嗽了一声，“在学校，注意?形象。”
“他们不也在学校？”
“那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了？”陈池冽唇角上扬，语气玩世不恭，“不都是一张嘴，两只眼?睛，中国人?，京大人?。”
池今夏总感觉这宝宝的称呼，好像听起来怪羞耻的，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索性道：“反正别的情侣喊的，你?不能学。”
“你?谈个恋爱，还与众不同了起来。”
“对。”池今夏硬着头皮，“反正不能跟别人?一样叫我宝宝，你?不能只学这个。”
“行啊。”陈池冽呵了一口气，语气若有所思，“那我叫你?池宝。”
他漫不经心地笑，“这样跟别人?不一样，行了吧。”
池今夏：“……”
纠结在这样的事情也不行，池今夏索性不跟他辩论，她坐在座位上，陈池冽去买吃的。
二人?出去吃过?不少饭，对彼此的口味也都了解。
看着上来的干锅虾，池今夏瞳孔睁大。
旁边又传来刚刚的女声，“你?先别剥啊，再煮煮。”
池今夏看着陈池冽一脸坏笑，她道：“学人?精。”
学人?精虽是贬义?词，可经过?她口而出，但也不像在骂。
陈池冽啧了一声：“那你?开?心吗？”
是开?心的。
池今夏眨眼?：“那你?也会给我剥虾吗？”
“会。”他认真地开?口。
池今夏弯眼?，笑靥如?花，一时让陈池冽被摄了心神?。
他套上一次性手套，也是第一次为人?剥虾。
他说——
“你?想要我做什么?，只管说，我都会去做。”
不论是好的，坏的，只要你?需要，我就一直回去做。
-
在学校待了三天，池今夏就要回家了。
陈池冽送她去机场，他帮池今夏处理好值机取票等一系列事情，把票交在她手上。
池今夏突然有些不舍，“就希望下学期开?学早点。”
“哎，放假本就晚，开?学再早，校长要被骂死的。”陈池冽不喜离别伤感，他挑眉，用打趣的语气道：“要是真想我，打个电话?，我就来了。”
“算了。”
今年放假晚，开?学早，一个多月，又不是挨不住思念。
陈池冽低头，十分有礼貌地询问?：“那我放假能来找你?吗？”
“那还不如?我来找你?的。”
他来回飞也费钱，不如?自?己提前?三天来学校。
陈池冽呵了一声，“让小?姑娘大老远找我这爷们儿，怕是不行。”
池今夏没说话?，她伸开?了手。
陈池冽喉间发痒，他回抱了过?去。
机场人?来人?往，相?抱告别的人?不少，但二人?样貌身材出众，这一抱跟拍偶像剧似的，众人?都忍不住看了几眼?。
陈池冽抱了很久才松开?，他垂首，道：“降落之后，给我报个平安。”
她乖乖点头。
从京市到崇明，飞机飞行四小?时后，终于平稳落地。
所幸没有延迟降落，池今夏打开?手机，就给陈池冽发了一条消息，报了平安。
取完相?应的物件之后，池今夏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今夏，我看你?航班顺利抵达了，你?现在在哪里？我们来接你?。”
“妈，你?来了？”池今夏有些不确认。
苏红梅：“嗯，你?别坐地铁回来了，搬上搬下不方便，我们来接你?。”
当看到苏红梅与一位面目憨厚的叔叔时，池今夏才意?识到。
我们不是苏红梅与池东野。
“今夏，这是毕言叔叔，他今天正好休息，我给他看了你?之前?发给我的航班信息，他便说来接你?。”
风大，吹乱的何止是头发。
看着名?叫毕言的男人?动作亲昵地帮苏红梅整理鬓角的头发，池今夏神?色一顿。
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她成年了，知道男女之间的那些事情，也知道母亲离婚，可以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也可以不只是自?己的妈妈。
可心里还是很难过?。
要是妈妈有了新家庭，生活重?心在他处怎么?办？
要是妈妈有了新孩子，疏远了自?己与弟弟怎么?办？
这些复杂的情绪杂糅在一起，池今夏觉得自?己的心被撕扯成一块又一块的，她对上男人?无措的视线，还有苏红梅尴尬的眼?神?，心里浮现了一股浓浓的愧疚。
她觉得自?己好没礼貌，还让母亲担心。
理智打败了情感，池今夏指尖攥紧，她语气有些颤：“毕叔叔好。”
男人?笑了，苏红梅也笑了，池今夏笑得有些勉强。
她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
第一次同意?叫叔叔，那以后呢，该改口叫什么?了？
池今夏突然觉得，成年，原来也不全是美好。
它也代表了妥协，代表了权衡利弊。
-
回到家之后，池今夏没有胃口吃饭，匆匆丢下一句，“我吃了飞机餐了，不饿，你?们去吃吧。”
她以这样的方式拒绝了今天的接风宴，也让自?己在这狭窄的空间有了几分喘息。
世界安静无比，所有的微妙情绪在这一刻不断放大。
池今夏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她突然想起高三那年苏红梅跟池志冲离婚的事情。
那时还处于离婚冷静期，一开?始男人?甜言蜜语无果后，后面来到一中闹事，企图以这样的方式逼迫苏红梅退步。
池今夏记得，一开?始身边的人?都投来了安慰同情的目光，久而久之，评价也发生了改变。
“啧，她父亲好烦啊，天天在学校门口，弄得人?心惶惶，生怕之前?高中劫持学生杀人?的事件再现。”
“都是亲爸，就不能去别的地方闹吗？”
“还有池今夏，这么?多天都不去跟她爸说说，真烦。”
池今夏在厕所听到这一句话?，开?门的动作瞬间停止。
直到快上课，她才走出来，刺骨的冷水扑在脸上，裹挟着泪水，流进肮脏的下水道。
就跟她肮脏的人?生一样。
后来池志冲被抓走，关了几天，被放出来后，继续来一中闹事。
年级主任来到班级里，在全班心知肚明的情况下，池今夏走了出去。
“老师知道这一件事你?是受害者，但那人?是你?爸，血浓于水，你?能不能跟他谈谈？”
听到这样的话?，池今夏这几天积压的眼?泪似乎要掉了下来。
她语气平静，“我妈跟她要离婚了，他不是我爸。”
“那不是还没离吗？”
就是这样一句话?，池今夏突然觉得世界好像疯了。
最后学校请苏红梅来谈话?，苏红梅给了一个保证，池志冲也没在校门口胡闹。
直到后来，池今夏才知道。
不是恶人?变好了，是苏红梅答应的妥协，让池志冲暂时收起了獠牙。
……
记忆回溯在急促的来电铃声中被打断。
池今夏看着屏幕上方显示的“男朋友”备注，她突然很想哭。
错过?了前?两个，等到他再次打来第三个电话?。
池今夏稍稍平复了心情，按下了接通。
“刚有事？”
池今夏握着电话?的手无力，“算吧。”
她声音很弱，陈池冽瞬间反应过?来不对劲，他道：“我一直在。”
这些年积压如?云的情绪，在他一次又一次地靠近，在这个寂静的深夜，她不再是一个人?。
她有了可以倾诉的对象，有了怎么?样都不会离开?自?己的人?。
情绪翻涌顶峰，池今夏委屈至极：“我只是觉得，我好自?私！”
电话?里，呜咽的哭声不断放大。
抽泣难过?的不仅是池今夏，还有陈池冽。
陈池冽是最好的陪伴者，陪着她宣泄情绪。
他打开?小?窗订购了一飞往崇明最近的航班，等到那哭声渐停，传来了她嘶哑的声音。
“我希望我妈妈找到幸福，可就是很害怕。”
“这几年太累了，今天一哭好多了。”
“谢谢你?，能让我肆无忌惮地放心哭。”
这么?多年，她不敢回头，也不敢放任自?己的负面情绪，更不敢好好地哭一哭。
当旁人?哭，觉得丢人?；当父母面哭，怕担心；自?己悄悄地哭，情绪难以全部宣泄。
可现在，在陈池冽面前?，她可以放心地哭。
陈池冽心里泛起了无限的心疼，他道：“池今夏。”
“嗯。”她声音有些哑。
陈池冽轻声说，“明天，我想来找你?。”
池今夏意?识到他的想法，道：“不用来了，我不是小?孩子，我哭一顿，就没事了。”
夜色沉寂，电话?传来的声音无比清晰。
“现在是我有事了。”陈池冽道：“我想来看看你?。”
池今夏倏地一顿，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
他呼吸带颤，声音也带颤，一字一顿地开?口：“是我熬不过?去。”
——“我就想来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