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进京平叛(第2页)

 

 节帅的书房是李师师亲自布置的,装璜得古朴清雅。
 

 此时一个身穿白裙的清秀小羌女正跪坐在案前,全神贯注地仔细摆弄着茶具,一股清香扑面而来。
 

 金禾儿很认真地煮水泡茶,来人了她都没抬头。
 

 王寅赶紧行礼道:“拜见节帅。”
 

 “坐。”
 

 陈绍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
 

 王寅有点受宠若惊,但是也没有推辞,走到椅子前坐下,手扶着自己的膝盖,随时准备站起来回话。
 

 “我准备新成立一营,由你来任统制。”
 

 王寅心中有些激动,面色上也没有做掩饰,丝毫不遮掩自己的激动。
 

 他起身抱拳道:“属下愿为节帅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陈绍把自己的打算说与他听,王寅越听越激动,这不就是替节帅干黑活的,那可是亲信中的亲信!
 

 机会终于来了!
 

 ——
 

 九月。
 

 西北无数的骡马、车辆、船只,从各府收购各种物资,运抵开封府。
 

 沿途带动了多少的城镇、村落的生计,谁也数不清。
 

 一路上修桥补路,疏通河道,各级地方官府都收到了朝廷的旨意,叫他们尽量配合。
 

 这场工程其实不如花石纲的规模大,但它不害民,而且于民有利,各地官府也乐得见他们来修桥补路
 

 当这些东西,运到汴梁之后,禁军的第一张牌经济牌已经失效。
 

 汴梁的基本生计,得到了保证。
 

 蔡京听着手下人的汇报,闭着眼睛,心中有些意外。
 

 他惊讶于陈绍的效率。
 

 如此短的时间,他竟然能做成此事,说明他对西北的掌控,尤其是对定难军的掌控,比朝廷以为的还要深一些。
 

 蔡京仔细回想了一下西北的局势,心中稍微有些不安。
 

 但是想到此番都门汴梁的这场争斗,实在重要无比,远胜于边关的事,所以他暂时不愿意耗费心力去关心西北边陲。·s^o¢e.o\.?n^e^t/
 

 先把朝中大事定下来再说!
 

 在这些大宋士大夫的眼里,汴梁内无小事,汴梁外无大事。
 

 即使是瑞智如蔡京,也不能脱离这个思维。
 

 “城外禁军有什么动静?”
 

 高屐笑道:“暂时还没有,不过听说何灌最近常去军营。”
 

 蔡京点了点头,说道:“无妨。”
 

 何灌那人他知道,有勇无谋,刚愎自用。
 

 他甚至连禁军都不能团结,如何能和自己斗。
 

 “和童贯说,准备好吧”蔡京淡淡地说道。
 

 此时,他身边几个亲信,却都激动地面红耳赤。
 

 这短短几个字,代表的含义,实在是太重了。
 

 蔡京也有些得意。
 

 检查禁军经费财计事,不过是自己精心谋划,为打破一时僵持的朝局而做的一个引子。由此开始,诸般人物将次第卷入进来,直到将汴梁中枢所有一切,都完全牵动。
 

 而蔡京所殚精竭虑布局谋篇的,却不仅仅是禁军经费财计事而已。
 

 他要做前几代名臣们,都想做却做不成的事。
 

 让后世的人知道,是蔡京为大宋续命!
 

 京营禁军就是一个烂疮,而且是生在了大宋心脏上的烂疮。
 

 多少良药填进去都没有用,即使是医好了一些血肉,也很很快地再次被它感染。
 

 必须下定决心,彻底剜除!
 

 蔡京从一开始要整饬的,就不是禁军财计,而是禁军。
 

 以前,几十万禁军,霸占着都门,谁也不敢动手。如今童贯伐辽,带来了十万大军,是最好的一次机会!——
 

 陈桥镇在汴梁正北,是大宋开国太祖的龙兴之地。
 

 百馀年前,十万禁军精锐呼啸而出,在此处停下脚步。
 

 深夜之中,忽然全军鼓噪,军将士卒直抵太祖赵匡胤面前,以黄袍加之。
 

 大军转而回师,逼着周家的孤儿寡母让位,一举禅代了后周江山。
 

 从此平蜀灭唐,吴越献土,成就大宋至此百馀年的基业。
 

 往事已矣,当初那场军变,真相已经永远不可探。究竟是蓄谋已久,还是临时哗变,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百馀年后,陈桥镇已经稍嫌冷清,只有这三个字的名字,永远刻在了史书上。
 

 但它仍然是汴梁通往河东路河北诸路的紧要路口,在陈桥镇南,有一大片黑沉沉的馆驿建筑,正说明了此处交通要道的地位。
 

 当年太宗皇帝赵光义一场伐燕战事打下来,河北诸路残破,到今日都没恢复元气。
 

 原本河北,是中原王朝手下,最紧要的一片土地之一。
 

 到了大宋却成为了弃子。
 

 眼见就是深秋将冬的季节,北地将开始寒风呼啸,大雪塞途,从北地往来汴梁的动静更是稀少。
 

 这么一处汴梁北面的冲要之处,此刻显得相当冷清。陈桥镇中今日不逢集市,也没什么市声。而在旁边不远的陈桥驿,只有几个老军或在打扫,或在门外晒太阳发呆。
 

 回想百馀年前这左近万军鼓噪,最后打起的火把如龙,簇拥着黄袍加身的太祖急急回返汴梁,一举改朝换代的激动人心的景象,时人经行于此,当有恍若隔世之叹。
 

 这地方因为靠近京城,都门左近驿站自然归都门禁军所管。在都门禁军手中,一切都发展到可以经营的,什么都能赚钱。
 

 这驿站同样如此。
 

 所以西军来河北时候,都避着这些驿站走。
 

 因为西军有两个特点:第一个是穷,穷的荡气回肠。
 

 第二个就是军纪差,差的好象贼配军。
 

 当初为了省钱,大军到了陈桥驿都是绕着走的。
 

 此刻天色已近黄昏,一队人马从北边赶来,王禀策马趋前,想让队伍速度提起来一些,远远离开陈桥镇再扎营,省得太引人注目。
 

 正在马上招呼队伍中诸人加快些脚步的时侯,他身边一名亲随扈卫一指前面,声音有些激动:“将主,前面等侯之人,岂不是童宣帅?”
 

 王禀浑身一震,举首望去。
 

 果然就看见前面不远处一个荒凉的小山丘之上,两骑策马而立。
 

 马上一人瘦削英挺,隔得这么远似乎也能感觉到他锐利的眉眼,不是抚边十几年的童贯是谁。
 

 在他身边,也是一员武将打扮,王禀却没有认出来是谁。
 

 秋风正烈,傍晚的风将童贯披着的斗篷高高扯起,为西落的斜阳一照,在地上拉出了长长的影子。
 

 童贯对别人怎么样不提,对王禀绝对是有知遇之恩,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
 

 这次更是一力作保,要他担任伐辽的先锋大将,未来功劳簿上,又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没错,从童贯到王禀,再到下面的士卒,很少有人觉得他们伐辽会败。
 

 大辽在他们眼中就是一间破房子,自己去踹上一脚,大辽就倒塌了。
 

 王禀一扯缰绳,飞也似的驰出,身后十几名亲随扈卫都紧紧跟上。随行大队人马,虽然未奉号令不得擅自脱离行军队列,却都小声传着兴奋激动的话语。
 

 “宣帅来了,定然是有大事!”
 

 王禀靠近之后,在马背上抱拳道:“宣帅,不知召末将等前来,有何吩咐?”
 

 童贯笑着摆了摆手,没有说话,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黄色的布帛来。
 

 拿到手里之后,他脸上的笑意一扫而空,变得冷漠无情,大声道:
 

 “王禀接旨!”
 

 王禀等人赶紧下马,单膝跪地,抱拳听旨、
 

 “省枢密院急奏,京营禁军都统制何灌,阴结党羽,密谋举燧。朕闻震骇,如临渊壑。
 

 夫禁卫者,社稷干城,朕素推心置腹。何期枭獍负恩,敢怀枭镜?此辈不诛,九庙奚安!
 

 以卿忠贯日月,勇慑华夷。昔平夏贼于横山,今当靖难于畿辅。
 

 特授虎符,总摄殿前司、侍卫亲军;凡京畿诸道兵马,悉听调遣。
 

 可便宜行事,枭逆酋以儆效尤。所过州县,粮械立供,敢迟误者军法从事。
 

 朕惟尔断鳌立极,速涤妖氛。功成之日,裂土侯封,朕不吝赏!
 

 故兹诏示,星驰就道,想宜知悉。”
 

 王禀一股热血翻涌,整个人难以收拾起自家激动的心情,起身上马拔刀:“兄弟们,进京平叛!”
 

 ——
 

 汴梁城中。
 

 汤汤汴河,从西水门入汴梁,经金梁桥过旧郑门,过龙津桥,过相国寺桥,最后自东水门而出。
 

 在东水门外水道之侧,有一处已经颓塞的旧河道遗址,是数百年前汴河流经的所在。
 

 几百年下来沧海桑田,只残留下一些当年修筑的土堤模样。
 

 这是隋朝时侯留下的故物,此处景象,在汴梁城左近也算是一个有名所在。
 

 汴水经行此处,每逢秋季,隐隐有呜咽之声,仿佛也在凭吊怀古一般。
 

 汴水秋声,早就算在汴梁左近四十八景当中。每逢秋日天气明爽,四野层林浸染之际,总有人游就于此,或设宴,或赏玩,或踏秋,络绎不绝于途。
 

 汴梁经过数次扩建,到了此刻,隋堤一带,也成了屋舍众多的所在。沿着汴河这里到处都是富贵人家的别业。将这秋日景致独到的地方菁华所在都几乎占尽了。
 

 每逢秋日,这些别业处每日里游宴不休,少有虚日。汴梁城中这段时日也渐渐显得安顿下来,眼看就要进冬,秋日景象已然无多,这里的游宴就加倍的密集起来,仿佛就能挽留住这最后的秋景一般。
 

 突然,一大队人马出现,将其中几个宅子护卫了起来。
 

 众人纷纷侧目。
 

 被护卫起来的,都是皇子们的住处。
 

 当今官家搬出禁中,住到艮岳之后,就极少回宫。
 

 皇子们也大多从禁中出来,单独有了宅子。
 

 大宋重文抑武这么多年,大家在汴梁城内,对这些大兵也不害怕。
 

 纷纷站起身来,指指点点。
 

 有眼尖的瞧出,这些人的甲胄旌旗,分明是前些日子进城的胜捷军。
 

 蔡京熟读史书,当然知道,在关键时候要防止禁军世家门狗急跳墙。
 

 他们要是真敢反抗,那么也不会直愣愣地说造反,只会临时扶持一个皇子扛旗,找什么清君侧一类的理由。
 

 所以,他提前让童贯把太子、皇子们甚至皇亲国戚都围起来。
 

 ——
 

 此时此刻,在艮岳当中,更是被胜捷军层层围住。
 

 穿着绛红纱袍,戴着纱帽的赵佶,端坐在龙椅上,看不出他的表情变化。
 

 底下是一群心腹臣子,凑在一起,小声商议些事情。
 

 其中一人赐坐在下,身材高大,白须皓然,正是蔡京。另外一人侍立在赵佶身边,显得更亲近一些,却正是梁师成。
 

 这些时日,梁师成可以说是非常低调。相比于蔡京的大刀阔斧,频频出手,梁师成就跟消失了一样。
 

 禁军中多次求到他身上,梁师成都是托病不见。
 

 蔡京是什么盘算,他城府太深,外人很难看得明白。至于梁师成,就纯粹是避避风头,他所有的权势,都来源于皇帝,所以不管是否符合他自己的利益,梁师成在关键大事上,都必须支持官家赵佶!
 

 至于王黼、蔡攸这些近臣,是到了今天,才知道官家和蔡相还有童贯在谋划什么大事。
 

 前段时间的风波,他们只当是党争的火终于烧到了禁军,说实话没拿着当回事。
 

 光惦记着怎么在其中捞一笔了。
 

 至于赵佶,为什么能爆发出这样大的决心,并非是他远迈父兄的豪情壮志。
 

 纯属是他真的很想继续挥霍,但是确也知道朝廷没钱了,不光是没钱了,还因为提前印发宝钞,将这个来钱的道也给堵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