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战书(第3页)
关键他在禁中,也不是在思考办法,而是整日里长吁短叹一番之后,继续享乐。
看上去好象是忧国了,其实呢,如忧!
梁师成差不多就是赵佶肚子里面的蛔虫,这些事,他如何不知?
包括官家最近提拔李纲,他真喜欢李纲么?梁师成是最清楚的,官家最讨厌的人就是李纲。
甚至因此,把他背后那些清贵旧党士大夫,全部讨厌上了。
但他还是重用李纲了,因为在赵佶眼里,他们都是自己手里的棋子。
但凡越是徽宗这等人,天资聪颖,越是相信自己英明天纵,什么时候都可以掌控住大局。
蔡京位高权重,门生故吏满天下,那又如何?自己一句话就去了他的相位,但也不会冷落他,因为他也是棋子。
就把他晾上一晾,在合适的时候,或者王黼他们理财不力的时候,一句话便可以再度复用。
如此一来,也算是削掉一点蔡京太过熏灼的气焰,让大臣们知道,别看他宰执天下,自己随时可以换掉他。
本来从继位亲政之后,赵佶一直自我感觉良好,觉得天下都在他掌中,轻松拿捏。
谁想到从童贯伐辽开始,一切都变了。
一场王黼和童贯竭力主持的燕云战事打成那个样子,损兵折将就算了,还在金国人面前暴露了大宋将士的羸弱。
前面的兵将也渐渐有失控的态势,西军竟然自行撤回了家乡,这已经形同造反,可朝廷却根本无法惩罚他们。
最后还不得不将蔡京请出来整饬财计,好不容易才算摆平一切,最终虽然坎坎坷坷,终于还是取得了表面的圆满。
但这已经让赵佶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他的平衡之道,彻底玩砸了,不得已要启用李纲这种旧党。
朝局果然也不能和以前一样平稳,他赵佶还能不能安闲冶游,都是未定之数。
如此一来,赵佶心里面不爽,那就是很自然的事了。
文臣上,他已经治不了蔡京,武臣上,还冒出来一个陈绍。
大宋从太祖杯酒释兵权开始,官家祖传的本事,就是压制藩镇、削弱武人。
西军在几十年前渐渐开始强盛,京营禁军又衰败得吓人,完全打不了仗。
如何控制好西军都成了大宋历代官家的要务,大家各凭本事,耗费了无穷的心血,最终形成如今的西军的局面。
几十年前,朝中名臣,都不要命也似的朝陕西诸路送,想要掌握实权,都要去西军的地盘上经历一圈。
去真真切切地和西军打交道,了解他们,回到朝堂之后,才有办法来制衡西军。
压制了西军强兵几十年,到了赵佶这一朝,名臣不多了,或者说没有了。
于是他干脆派出家奴,李彦、童贯之辈也算是争气,压制住了西军这么些年,一直没有出事。
这次借着将他们调出来伐辽,本想着正好可以次第削弱分化。
没想到就是因为这一昏招,让西军战斗力突然倍减,然后被契丹临死反咬一口。
到了这个地步,如何再压制这些武臣也就成了赵佶心中耿耿之事。
赵佶多少也有点城府,毕竟也当了这么些年皇帝。
他知道不管自己露出什么口风,底下人都会揣摩行事,一不小心就闹出大事来了。
什么事情不想成熟了,还是最好不要透出这个风去。折腾这么些天,在禁中闷了这么多天,他还是拿不出什么太好的办法来,就连修仙守心,都做不到了。
今日打坐,他根本无法集中精神,满脑子都是朝廷的事,这让赵佶很不满,觉得修仙道路受阻了。
在亲信老奴梁师成这里,他总算是透露了点口气出来,看看这个心腹能不能拿出什么办法出来。
很明显,他高估这个老奴了,梁师成搞阴谋诡计是把好手,在官场上争斗是个行家。
真叫他拿什么治国良策,他不是这块料。
当下就拜倒在地:“臣等死罪,不能为君父分忧,尸位素餐,还请官家责罚”
赵佶很失望,兴味索然的摆摆手:“典守者不能辞其责,你是朕身边人,少经外务,也怪不得你,起来罢。”
两人终于从仙宫中出来,听到手下人说有童贯的手下前来奏事,赵佶叫人将他领了进来。
方腾见了皇帝,施礼之后,也不等他发问,直接抱拳道:“官家,大事不好,金国在古北口、平卢和大同府,三线增兵了。”
话音刚落,枢密使吴敏,也拿着一份公文,匆匆赶来面圣。
赵佶听罢,更加忧心,女真鞑子怎么就铁了心要来入侵。
大家不是说好了结盟伐辽。
“让童贯多多派人,去询问金主到底有何诉求,我们大宋天朝上国,都可恩赐于他。”
——
马扩和辛兴宗还没到会宁府,就在半路碰到了金国使者。
得知他们是要去出使会宁府,金国使者冷嘲热讽了一顿,然后错开之后,各自继续赶路。
马扩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这次金国的态度,比之以往更加蛮横无礼了。
看来他们是真要南下入侵。
自家事自己知道,马扩任河东第二将,深知河东防御是如何空虚。
一旦金人南下,除非有神兵天降,否则怎么阻拦?
河东要是丢了,中原都呈现在女真铁蹄之下,无疑是一场巨大的浩劫。
不知道会有多少城池被夷为平地,多少百姓,会惨遭毒手。
西军还在修整,没个三五年,不可能恢复元气。纵观整个大宋,哪还有兵马,能抵抗气势如虹的女真铁骑。
只能是在付出惨痛代价之后,渴望从民间涌起的抵抗力量中,出现一些汉家豪杰了。
辛兴宗见他脸色阴沉,安慰道:“马宣赞不必如此,鞑子性贪婪,待见了金国皇帝,陈述利害,许以好处,他们会撤兵的。”
马扩呵呵一笑,他往来于辽宋金之间,对女真人的性格很了解。
他们这次,恐怕是要来真的了。
金国使者没有去汴梁,而是先到了太原。
童贯下令好生招待,务必拿出太原城最好的酒菜来。
因为山西菜上不了台面,特意从自己的侍从中,选了些厨子来伺候。
在自己最豪奢的别院里,童贯招待金国使者,连随行的马夫都摆了一桌子酒菜。
吃饱喝足之后,金国使者依然倨傲,除了对童贯还算客气,对其他人则鼻孔朝天,动辄辱骂呵责。
大家都只能忍气吞声。
此时谁也不敢得罪了他,免得被推出来当成开战的替罪羔羊。
童贯笑着走下来,问道:“贵使这次去汴梁,所为何事啊?”
金国使者拿出一份战书来,说道:“你们大宋言而无信,收留张觉,纵容唆使他造反。我们皇帝大怒,特意派我去下战书,邀请你们择日开战!”
童贯思绪乱做一团,脸色也很难看,抚边二十年的老帅,此刻根本提不起一点血气。
“如此大事,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呢?”童贯摊手道:“我和你们女真,素来交好,前番还特意送了一百万石漕粮,我们本该是朋友才对。”
金国使者被他伺候的着实不赖,便好声好气地说道:“你确实是我们女真的朋友,但是在你们大宋,你这种好人很少,坏人很多!”
“想要不打仗也可以,你赶紧把河东、河北割让给俺们大金,或许能熄俺们皇帝的雷霆之怒。使金宋两家免于开战,保持和气。”
想到朝廷前不久,还让他赶紧去跟金国把尉州和应州要过来,因为这些都是海上之盟里,说好的灭辽之后属于大宋的领土。
现在倒好,别说尉州和应州了,女真人直接要割河东与河北
金国使者看着童贯的窝囊模样,心里暗暗鄙夷,自家皇帝说的没错。
这大宋还不如契丹,南下根本不会有危险。
南边的膏腴之地、无数的生口奴隶,马上就要属于俺们女真人了。
这都是天赐给女真的。
他阴笑着,小声对身边的童贯说道:“俺们皇帝说了,打下城池之后,一个不留!”
“你最好是早做打算!”
等女真人离开之后,童贯精神恍惚,几次差点跌倒。
身为三军统帅,他的这般举止,让诸将文武,心底不免蒙上了一层阴影。
等到三天之后,人们惊恐地发现,童贯的手下正在收拾东西。
他要离开太原!
太原顿时人心惶惶,三军统帅不战而逃,这是何等的讽刺。
大宋立国以来,也从未听过这种事。
清晨时候,童贯正在府上,焦急地等待。
突然门外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一群太原兵,簇拥着守将张孝纯,硬扛着童贯的亲卫闯了进来。
“广阳郡王!”
“何事?”童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深呼一口气说道。
张孝纯近乎咆哮,身上青筋阴现,大声问道:“金人背盟,郡王应号令天下兵马全力抵抗,现在弃太原而去,莫非是要把河东丢给敌人?”
“河东一入敌手,河北怎么办?中原怎么办!”
“某自有分寸,此间大事,非你这等低级武将能知。”
张孝纯嗤笑道:“不就是贪生怕死么!谁不知道!”
童贯被他戳破心事,不禁恼羞成怒,声音变得嘶哑尖细,十分难听:“某受命宣抚,非守土也!河东第一将是王禀,要某来守城,还要他王正臣做什么!”
张孝纯被这无耻的一番话,震惊地说不出话来,愣了许久之后,才拊掌叹曰:“广阳郡王,抚边二十载,打下灭夏根基,一生威望甚高。今日蓄缩畏慑,奉头鼠窜,将来又有何面目复见天子乎!”
若是以往,童贯早就下令将他推出去军法处置,但是此时他根本没有一点其他心思。
满脑子都是一个字:逃!
他了解官家赵佶,不管自己如何不堪,官家都会念着旧情,至少不会杀了自己的。
但是留在这里,真的很难保住小命了。
自己也是统兵多年,两军局面在脑子里一过,胜负已然毫无悬念。
他耳闻目睹的女真人的残暴,此时都化作了无穷的恐惧,助长着他的怯弱。
和历史上一样,童贯很荒唐地从太原城逃了。
这一行为,给即将到来的大战,又蒙上了一层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