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大宋的窝囊哲学

女真矗旗之下,银术可大声传令擂鼓,催动女真重甲步战士上前扑城。

他们都不相信,应州城寨中的人,敢出来迎击。

孟暖脸色铁青,他都能看到,甲子堡上刘志跺脚骂娘的模样。

女真重甲步兵,自从起事以来,无人敢撄其锋。

女真人根本没把孟暖看在眼里,多少大辽的名将,强如耶律大石、萧干,面对女真甲士也只有丢盔弃甲而逃的份。

孟暖身边的人,都将目光都投了过来。

似乎都在等着孟暖开口。

是说“降”还是“杀”!

全在他一念之间!

定难军以雷霆之势出击,悍然迎战百战百胜的女真,这第一阶段的交手胜负,也在孟暖的一念之间了。

远处的草丛中,岳飞也红了眼睛,半边脸皱起,牙齿咬的紧,面部扭曲使得一个眼大一个眼小。

他攥着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选锋出击!选锋出击啊!”

看他这副模样,要是在应州城的话,早就请战了。

“这些辽狗早就丧胆,见了女真人就哆唆,哪还敢出击!”徐庆小声骂道。

女真起兵之初兵马很少,辽人根本没看得起他们,打的就是集中重兵一举拿下的主意。

所以辽国反复调集大军与女真军马在野外会战,想要以多打少,结果一次次被击溃摧破。

到了主力丧尽,辽主耶律延禧远遁之后,辽国上下都已丧胆。女真铁骑杀过来,他们就望风归降,或者夺路狂奔。

根本没打什么有份量的拒城死守的防御战。

尤其是女真西路军,一路向西,进击扫荡。

直至辽人倒塌岭招讨司的所在,沿途或荒漠塞外,或草原穷域。

基本没有什么坚城固堡,在攻城战上面的见识,比起他们的野战水准,差了不知道多少。

要不然孟暖也坚持不了这么久。

这次银术可和完颜希尹,明显就是指挥失误了,出现机会不敢投入重兵,只想着让生口白白送死。

两个蒲里衍的小队,有什么用处!

说到底,太宝贝自己的女真本部部曲了。

甲字堡前,烟焰腾天,城头将所有的手段尽数倾泻。

重甲步战士已然扑到了壕沟之前,再往上进一步,就能直抵堡墙。

而两翼女真轻骑也可下马扑城。

如今他们还在用强弓硬弩压制城头。

凭借女真甲士的悍勇博城,甲字堡危在旦夕。

泼下助燃烈火油之后,烟焰弥漫之下,守军脸个个熏得漆黑,扶着垛口喘息。

此时,应州城塞唯一一个可以打开的城门咯吱摇起。

所有人目光全都转移过来,只见孟暖一马当先,呼啸而出,直直而向甲字堡应援而去。

甲字堡上,刘志狠狠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刚才一个先登城墙的女真甲士狠狠一记铁锤砸过来,虽然被他用盾牌挡住。

但不知道这些女真鞑子是吃什么长大的,力气大得邪门,震动之下,刘志紧咬的牙关都给震出血来了。

厮杀的时候,浑然感受不到。但是等到女真鞑子退下去,刘志才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

但是他依然扶着城墙,哈哈大笑起来。

应州城塞终于遣出了援军!

躲在草中的岳飞四人,也紧张地瞪大了眼睛。

战马踏过,血肉如泥,应州出来的人,直奔甲字堡下。

银术可为他的失误付出了代价,这些扑城的女真鞑子,被两面夹击。

退无可退,反身迎敌,也会被城头攻击。

只能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爬上城楼去。

弩箭再次发威,他们等于是和死神赛跑,稍微慢一点,必死无疑。

女真鞑子阵中响起惊呼,有人忍不住要靠近,应州城寨和两个堡寨开始齐射。

“哪来这么多弩箭!”完颜希尹此时也顾不上和银术可的争斗了,破口大骂。

几十个扑城的女真鞑子,或被射杀,或被应州出击的兵马围杀。

甲字堡上,欢声如雷。而乙字堡上守军将领脸也兴奋得通红,跳着脚下令:“出力射!射死这帮死不绝的女真鞑子!”

看着甲子堡下,死去的女真鞑子的尸体,马背上孟暖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嗖的一声,有利箭射来,孟暖匆忙躲避,被射中了肩膀。

手下人赶紧下马将他扶入甲字堡寨内。

银术可脸色铁青,收起手里的弓箭,下令继续驱赶剩余生口攻城。

突然,伏在草中的岳飞,警觉地抬起头来,往身后望去。

此时,银术可身边,也有一个骑兵靠近,对着他叽哩哇啦一通。

银术可刚刚折了几十个族人,又深深的看了远处,下令全军后撤。

甲字堡寨墙上,脱去盔甲,坐在矮墙下被人包扎的孟暖,突然站起身来。

远处密密麻麻,有大队的骑兵,正朝着这边赶来。

人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这是什么军队?

是哪一边的?

若是女真西路军的大队人马到了,那应州的这些人,都可以准备开城或者自杀了。

朱令灵四十多岁的年纪,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长途奔袭竟然能骑在最前面。

他勒住战马,向下看去,只见满地的尸首。

他们这些人,早就被陈绍组织起来,认真研究过女真鞑子打仗的手段。

打眼一看,就知道死的都是附近的百姓。

朱令灵对辽地百姓的惨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只是望向城寨。

“应州在谁手里!”

“是孟暖,孟暖的旗帜!”

朱令灵拽着缰绳,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样的!”

朱令灵指着完颜希尹和银术可的矗旗,道:“看前方黑压压那片,就是被击退的女真鞑子,横山儿郎听令,随我去杀他个干干净净!”

银州兵随着老朱从高处杀了下来。

完颜希尹和银术可,早就得到了哨骑通报,此时其实已经离开应州有一段距离了。

甲子堡寨下,瘫坐在寨墙角落的崔大川的双眉处,血冺泯地流下来,缓缓睁开眼,天地之间变得一片血红。

他好像瞧见了一群天兵,甲胄鲜明,从天而降。

终于天道都看不下去,有天兵天将来惩戒这群女真恶鬼了么?

自己是真后悔,没听孟暖的,进到应州寨中。

故土难离,故土难离.族人都死光了,祖宗埋骨的地方,很快就会成为别人的乡土。

想到这里,崔大川叹了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银州兵的军袄袍服,都是李师师亲手描画模样,众多铁匠、裁缝一起设计,兼具美感与实用性。

当他们纵马追赶女真鞑子的时候,城墙上响起一阵阵惊呼。

有人敢在野战中,追击女真人,这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辽人已经破胆,并不是一句空话,完颜阿骨打下手太狠,把契丹人打出了女真恐惧症。

但是银州兵并不惯着他们。

朱令灵手底下,足足有一万五千精兵,虽然是长途跋涉而来,但是战意正浓。

银术可马上下令辅军断后,女真兵马且战且退,至于那些生口,他们完全不在意。

辅军仆从军,不是银州兵的对手,但是杀了一阵之后,朱令灵怕后面有女真大军埋伏。

初来乍到,他不敢深追,此时已经缴获颇丰,关键应州守住了。

这是最大的胜利。

银州兵大部开进应州治所修整,还有一些,负责收编被俘的金国仆从辅军。

这些大多都是辽人,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就投降了,偶尔有一些忧心忡忡的,都是家人还在女真鞑子手里的。

但乱世就是如此,个人的命运,就如同空中的飞絮,随便一阵微风都能吹得他们身不由己。

朱令灵带着亲兵,身上还沾着血污,一边走一边大声道:“哪个是孟暖,孟暖老弟在哪里!”

见到被簇拥在人群中的孟暖,老朱刚想去拍他肩膀,见他缠着白布,及时收回手来。

“好,孟暖老弟,你守住了应州,大功一件!节帅不日就将到达河东,到时候肯定重重有赏!”

因为应州治所这些人,守住了寨子和城池,为他们立下大功。

所以银州系的将士,对他们都十分客气。

孟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气氛了。

在和朱令灵相处了不到半天,他就确认,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自己加入的是一个大有可为,而且实力强横的利益集团。

就差亲眼见见他们嘴里的节帅了。

只要这个统帅没有问题,孟暖就彻底放心了。

老朱是一个干事业的人,刚进入应州,他就开始整饬城防,尤其是附近的几个堡寨。

大军涌入,最缺的无疑就是粮秣辎重,这些事他也得操心。

银州有多少家底,他是一清二楚的,能坚持个半年,剩下的只能是靠节帅了。

大军出征,虽然占据了朔州、东胜州和应州一半,但是这些地方,都是些贫瘠之地,还被女真鞑子和当地豪强反复刮了地皮。

指望着自力更生,那是门也没有。

还有就是安抚当地的百姓,最好是集中起来,让他们赶紧恢复生产。

军营要扩建、衙署要整修、府库要维护所有的一切,都要快速地建起来!

他需要人手,这也算是以工代赈,是定难军惯用的手段。

定难军和女真鞑子,两股当世最强、气势最盛的力量,对待人口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的。

女真人恨不得把其他族群全杀了,每征服一个地方,就要大肆杀戮,来强化他们的威权统治。

而定难军,则是恨不得把所有人都利用起来。朱令灵对这一套,比陈绍还精通,横山多少个部落、银州多少的族群,全被他在短时间内整合了起来。

不显山不漏水,如此大的政绩,愣是没出什么大事,平缓而成,这才是极其可贵的。

——

河东,太原府。

王禀的大帐之中,看着归来的小将岳飞,在那描述应州之战,王禀脸色依旧紧绷。

银州轻骑,竟然如此凶悍,他们占据了云内诸州,挡在了自己前面。

虽然说确实是给自己缓了一口大气,至少不用面对女真鞑子的威胁。

但是银州兵的所作所为他是清楚的。

他们正在占据州府,甚至从定难军,派来了文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