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我想让世界变成他该有的样子,人活得都像”人“(第2页)

然后,那个拖着断腿的机枪手突然笑了。

他咧开干裂的嘴唇,露出一口带血的牙。

他拍了拍怀里滚烫的机枪零件,像是在拍一个老伙计的肩膀。

随后他忍着身上疼。强行转过身子,躺在地上,看见有一片厚重的黑云被风吹来,遮挡住天上原本的阳光。

“营长……”

“你在胡说些什么,我们不逃是为了让那些鬼子,不更改进攻路线……要是我们撤退了,下面的那两个鬼子联队,不就知道了我们要干什么!”

“二十来人,换两个鬼子联队,这笔买卖,划算啊!”

“营长……你好像不是原来的你了……”

“你记得自己之前啥样不?”

“你之前是个暴脾气。”

“提起鬼子就恨得牙痒痒,但是你又护犊子,对麾下的弟兄们极好,每次部队有什么任务,你想去前线打仗,但又怕麾下的弟兄们死伤太重。所以你总是纠结!”

“别的营,骂咱们营是王八营,每次打仗,都当缩头乌龟!”

“我知道您不服气,你面色比真的绿毛龟还绿,但是你就是舍不得让弟兄们去送死。”

“你对弟兄们的好,我们都记得!”

“但是大家伙心底里也都憋着一口气。”

“我们都觉得,迟早有一天,我们要打一场硬仗。摘掉咱们营“王八营”的帽子!”

“你总是说,你麾下的兵,都是你精挑细选。是精兵良将。”

“可没打过硬仗的兵,怎么算精兵良将……”

“营长,我们都是心甘情愿的……”

“我们也算是英雄好汉了吧。”

顾子光低头,眼泪一个劲儿的往焦土上落。

那名机枪手察觉到了什么,眉头微微皱起。

“营长……”

“你怎么又哭了?”

“全营的弟兄,都成了英雄好汉,怎么就你一个人娘们兮兮的。”

顾子光愣住了。

然后,他强忍着鼻酸,从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战壕里爆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有人咳嗽着骂了句脏话,有人用刺刀敲了敲钢盔,叮叮当当,像是某种不成调的送行曲。

而那个躺在地上的机枪手,望着天空,眨巴着眼睛。

“营长!”

“你知道我老家在哪儿吗?”

顾子光,茫然的抬起头。

可不等他说话,那个机枪手的声音喑哑。

“我老家在在淮北萧县,西南方向,一个没什么人听过的小村庄,名字叫“牛眠”。”

“好听吧!”

“带着几分田园静谧的味道,让人觉得岁月静好……”

“然而,就在八个月前,我老家的村子,成了人间地狱。”

“我们村,本是萧县通往彭城的要道之一,村庄不大,常住人口约千人。抗战爆发后,不少萧县城的百姓逃难至此,战乱中靠着田地和祠堂遮风避雨,村里人口最多时有约莫两三千人……那些难民来了,村里的大家伙儿也没嫌弃,能帮着盖房子的就帮着盖盖房子,家里粮食多的,甚至还愿意分一点给那些难民!大家都是一个国家的老百姓,几千年前,没准还是一家……同胞有难,哪能不管不顾呢。”

“可就在八个月前,四百多个鬼子分四路突入村庄,配备刺刀、铡刀、木桩、火油、麻绳,无一人遮掩军装。他们来,不是为了扫荡,而是过来屠杀的……”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一个鬼子的师团,在萧县遭遇了一伙抗战武装的偷袭,死了好几个军官,这群鬼子,为了报复,就把我的家乡,定为了屠杀的目标。”

“那群鬼子很清楚自己要干什么。他们分片划区,分别控制村中各自然村。设岗放哨、统一清点人口、集中押解。他们遵循的逻辑,类似于“军事管理”:将村民,将我的父老乡亲,集中、审视、分流、处理。不是乱杀,而是清除。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内,村中所有空地、池塘、祠堂、民居、山林,全成了杀场。”

“在我老家,最先被“处理”的,是女人!”

“有人说,牛眠村那天死得最多的是男人,但最早失去尊严和生的希望的,是村里的女人。”

“我当时躲在我家的柴房里……亲眼看见,那群鬼子,像是野狗一样,按年龄、外貌,把我们村里的年轻的姑娘和已婚妇女拖出去,拖到村口的空地上、村西的树林边、祠堂前绑起来,一排一排地……侮辱!!!!”

“我们村西头,有一位刚满十八岁的姑娘,她叫尹红霞,是我的发小,小时候,我俩经常在一起玩,玩儿过家家,她当时总扮演我的新娘子……她家就住在祠堂背后。那天,她被鬼子,拖到空地上欺辱,他们一直欺负她,直到她没了声息……之后我看见,她身体被木棍戳穿,肚腹整个破开,尸体就那样一丝不挂的,被挂在祠堂的门楣上,风吹日晒……鬼子要拿她示众,要告诉所有大夏人,反抗他们就是那样的下场……”

“同一天,惨死的,还有王其太的儿媳。王其太,是我们村的木匠,按辈分我得叫他一声爷,他儿媳,和我关系也不错,管我叫弟弟……鬼子来的时候,她带着六岁的孩子一路躲到井边,抱着孩子往井里跳。下去的时候是头朝下的,水声砸得重,周围的人都听见了。我当时冒险去看,只看到井口冒着泡,没几分钟,水就变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