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真龙之怒
朔北的风雪,似乎比往日更急了几分。将军府后院暖阁的窗棂被吹得嗡嗡作响,仿佛随时会被撕裂。黄玉卿站在窗前,望着庭院中在风雪中依旧挺拔如松的卫兵,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封刚从密道送来的信笺——周慎离京前,通过她安插在京城的眼线,传来了那封惊心动魄的密信内容。
“家贼窥伺…黄玉卿心慈…萧劲衍,乃真龙…”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心上。她缓缓转过身,暖阁内炭火正旺,却驱不散她眉宇间凝结的寒霜。书案上摊开的,正是周慎离京前亲自核验过的朔北钱庄第一批账目,以及那份详尽的“靖王旧部抚恤名册”。她纤细的手指抚过名册上一个个冰冷的名字,目光却锐利如刀,反复审视着名册背后标注的每一笔银钱流向。
“心慈?”她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花落地,却带着冰棱般的冷意,“是,我怜他们孤苦,恤他们冤屈。但这份‘仁心’,竟成了射向我的箭?”她的指尖猛地停在名册最后一页,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记录着一笔数额不大、流向却异常模糊的“杂项开支”,经手人签押模糊不清,只依稀可辨一个“赵”字。这处微小的瑕疵,在周慎的严密核查下被轻易放过,此刻却在她眼中无限放大,如同黑暗中闪烁的毒蛇之眼。
“来人。”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清冷而威严。
一直候在门外的账房先生赵福,几乎是应声而入,躬身道:“夫人有何吩咐?”
黄玉卿的目光如实质般落在赵福脸上,那目光沉静得可怕,却让赵福后背瞬间渗出冷汗。她将名册推到赵福面前,指尖精准地点在那个模糊的“赵”字上:“赵先生,这笔‘杂项开支’,银两去向何处?经手人,可是你?”
赵福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他慌忙低头,不敢与黄玉卿对视,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回…回夫人,这…这是前些日子购置修缮库房所用青瓦木料的款项,经手人…是库房的老张头,小人…小人只是代为签押…”
“老张头?”黄玉卿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却像冰锥刺入骨髓,“老张头前日已告老还乡,去了南边。这笔钱,为何不直接拨付给他,反而要经你手,又记入‘杂项’?库房修缮,难道不应在‘营建’项下开支?”
一连串的诘问,字字诛心。赵福浑身筛糠般抖了起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夫人饶命!小人…小人一时糊涂,见账目繁杂,便…便图省事,混入了杂项…绝无贪墨之心!求夫人明察!”
“图省事?”黄玉卿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赵福,眼中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赵先生,你跟在我身边打理账目三年,我待你如何?”
“夫人恩重如山!小人万死难报!”赵福涕泪横流。
“恩重如山?”黄玉卿轻笑一声,那笑声却比朔北的寒风更冷,“那为何要在这节骨眼上,犯下如此低级、却又如此致命的错误?是有人许了你更大的‘恩情’,还是有人拿住了你的把柄,让你不得不做这‘家贼’?”
“家贼”二字出口,赵福的身体猛地一僵,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惊恐,随即又被更深的绝望取代。他猛地抬头,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死死咬住牙关,最终只是重重磕头:“小人…小人罪该万死!求夫人…求夫人看在多年情分上,给小人一个痛快!”
黄玉卿静静地看着他,看着那眼中的恐惧、绝望,还有一丝被逼到绝境的凶狠。她没有再追问,只是挥了挥手,声音疲惫而冰冷:“带下去,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
赵福被拖下去时,那双绝望的眼睛死死盯着黄玉卿,充满了怨毒和不甘。暖阁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黄玉卿缓缓坐回椅中,双手撑住额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心慈?是,她或许心慈,给了赵福机会,没有当场戳穿他背后之人。但这“心慈”的代价,可能是将整个朔北,甚至萧劲衍,都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一股沉重的无力感,第一次悄然爬上她的心头。
就在这时,暖阁的门被猛地推开!一股裹挟着风雪和浓重血腥气的寒风呼啸而入,吹得烛火疯狂摇曳,几乎熄灭。
萧劲衍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身上还穿着沾满泥泞和暗红血迹的玄色劲装,肩甲处有一道深深的裂痕,脸上带着长途奔袭后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燃烧着一种近乎狂暴的火焰!他周身散发出的煞气,如同实质的洪流,瞬间充斥了整个暖阁,连炭火都仿佛被这股气息压得黯淡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