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脚行走
赤脚行走
沈望尘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吕佐眼中跳动着别样的光彩,“公子没想到吧?我也难以相信!先前实在是小瞧她了!我现在只想跟她说一声失敬啊失敬!”
沈望尘想不通:“那她为何没去参加科考?”
吕佐解释道:“据说是为了照顾她母亲。她爹死的时候她才十二岁,她母亲遭受打击一病不起,之后她便不再去书院读书,尽心操持家里、照顾母亲。街坊四邻说她极孝顺,不惜代价给她母亲用药进补、调理身体。可惜她母亲还是死了,都没等到她及笄。”
“哦对,”吕佐又道:“还有她那个妹妹,也不是她亲妹妹。钱绵绵原本姓苏,是青州郊县小村里的,父母双亡,自幼遭受继母虐待,是钱浅看她可怜才领回家养着的。”
“幸亏被她领走了。那绵绵的继母后来又找了个夫君,是个赌棍,败光了绵绵她爹留下的几亩薄田和宅子不说,还盗窃判了罚,绵绵那继母受牵连没入罪籍,绝望之下杀夫后自缢了。若非钱浅,绵绵只怕现在也要沦为罪籍了。”
沈望尘这才明白,“难怪她对罪籍不会另眼相对,敢任用夏锦时和陈亦庭。那宋十安呢?宋十安又是怎么跟她认识的?通过江远山?”
吕佐摇摇头:“具体不清楚。她在青州也是深居简出的,据她邻居说,与她家有来往的除了洛家在青州的赵把头,就是江远山了。两年前宋十安突然出现、时常去探访,没多久钱浅突然就搬走了。后来宋十安在青州找了她两个多月,直到被朝廷召回,到现在那的街坊还在受宋十安所托留意着她的下落。”
沈望尘思绪翻飞:“宋十安一直在找她?可二人见过好几次,从未表现出是旧识的模样。”
吕佐又翻了翻纸张,停在一处道:“额,据那邻居所言,宋十安刚开始拜访钱家时,一直是蒙着眼的,所以她街坊一开始还以为他是瞎的。”
沈望尘想了想,猜测道:“两年前,就是宋十安救皇太女受伤致盲的时候。就是说,宋十安可能没见过她?”
吕佐不解地问:“那宋十安眼睛好了,她怎么还突然走了?难道是觉得自己配不上眼不瞎的宋十安?”
沈望尘若有所思道:“或许吧!”
只片刻,他又笃定地说:“不会。”
他擡头问吕佐:“你还记不记得,咱们请她为云王写传时,她说她愚钝、能力有限的模样?连自贬中都带着一股傲气。她只是想通过自贬来展现消极态度,以求放逐而已。如此骄傲的人,又怎会自认配不上宋十安?”
吕佐点点头,“也是。十二岁的会试头名,若再中个状元,早早进入中枢,王侯将相只有她挑人的份,哪里有她配不上的?”
沈望尘捏着下巴思忖道:“我三番五次欲助其成名,她却始终不屑一顾。我曾经不明白她哪儿来的底气,竟敢如此狂妄?原来,她不止是不怕死,更是有些真本事在身上的。”
吕佐又问:“可她母亲在她及笄之前就去世了,她为何还不参加科考?如今行事还如此低调,若非咱们派人跑这一趟,谁能知道她竟是这么一位厉害人物?”
“想不通。”沈望尘支着下颌摇头,长长的手指摩挲着茶杯边沿,喃喃道:“在这个人人皆欲披盔戴甲的世间,她却想要赤足行走……”
吕佐也想不明白,“真是不可捉摸。”
沈望尘虚虚握拳顶在鼻下,轻轻勾起了唇角,“不可捉摸,才有趣啊!”
*
又一日,沈望尘受召入宫,因其临危不乱、力挽狂澜,拖延到援军赶来,阻止了惨剧发生。皇帝册封其为尘毅郡王,领轻车都尉之职。
宋十安、李为等人夙兴夜寐,时刻关注京都城安危,及时领兵驰援,也大受褒奖,领了不少赏赐,李为官升一阶。
罚了一些禁军的统领管事,算是给受惊的朝臣们一个交代。有家人折损在此事中的几位大臣也别无他法,只能领了皇帝的安慰抚恤,将仇视的目光投到吐蕃去。
钱浅从云王府出来,照常绕到那条清静些的街上,闲适地踩在街边的青石台阶边沿上,一步一步走回家。
今日是她十八岁生辰。
在她前一世,十八岁才算成年,要盛大庆祝的。
然而这一世她却别无所求,唯愿死前能妥善安排好绵绵,便已心满意足。
脚下踩的台阶并不高,就算掉下去也不会摔着。但她走得很认真,所以身形很稳,也就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个人已经跟了她好一会儿。
听到有人叫卖桃子,钱浅想着甜桃到了时节,要不买回去几个?擡头去看桃子,一时分了神,从台阶上晃下来,想不到身后却立即有人托了她一把。
钱浅擡眸,宋十安近在咫尺,满目温柔地问:“没事吧?”
钱浅吓得后退一步,用低头行礼来掩饰眼底的慌乱:“见过宋侯。”
宋十安僵了一瞬,收回手并还了一礼:“逍遥姑娘,恕在下唐突了。”
钱浅深吸口气,努力平复心情:“不敢。”
宋十安稍作停顿,问:“逍遥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钱浅道:“不去哪,回家。”
宋十安小心翼翼地问:“我也往这边走,不知可否与姑娘同行一程?”
钱浅想说不行,可她现在改变方向倒显得有些做贼心虚,反而惹人起疑,只好答应:“好吧。”
二人未行多远,宋十安驻足于钱浅方才看向的桃子摊前,说:“姑娘可方便等我买些甜桃?”
钱浅本来也想买桃的,当下却没了心情,只是点点头。
宋十安认真仔细地挑了五个最大的桃子,将桃装在纸包里抱在怀中,继续与钱浅同行。
见钱浅一直不吭声,宋十安率先开口:“姑娘身体可痊愈了?”
钱浅道:“已经无碍,多谢宋侯挂念。”
宋十安又问:“太医说姑娘有寒症,需要好生调理。近来可有按太医的叮嘱按时服药?”
钱浅道:“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