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需要(第3页)
宋十安已经可以不用拐杖了,那条细细的左腿,也跟右腿差不多粗了。平时走路挺正常的,看不出什么异样,但走急了就会有一点坡。
钱浅完全不在乎,他能活着她就很开心了,如今还能站起来活动自如,她实在很满足了。
与从前健康时相比,宋十安的话变少了,更很少主动说起什么。
好在吕佐不再像从前一样成日板着脸,话也稍微多了些。
钱浅病着的时候,吕佐每天把洗脸水、洗脚水调好温度端给她,直到她能自理了,却也还保持着习惯,不让她自己动手。
随着宋十安的腿脚好起来,钱浅的洗脸水、洗脚水就由他亲自负责了。
几人的衣服原本都是周通洗,但男女有别,钱浅的贴身衣物还是由她自己动手。宋十安好了之后,钱浅从里到外的衣物也全部由他包揽了。
宋十安还跟周通学了做饭,可惜周通做饭也很一般,刚开始有点惨不忍睹,做几日倒也有模有样了。
三大男人还时不时凑在一起,琢磨怎么煲药膳。
钱浅时常觉得他们拿着一堆药材神神叨叨的模样,像是在配毒。
宋十安仍是不愿出门见人,但吕佐说东北太冷,冬日来临后钱浅的身子会受不住,提议去找一个四季如春的地方生活。
见钱浅很是心动的模样,宋十安果然妥协,“好。”
钱浅十分高兴:“我早就想过,咱们一起去登屹壮山川、赏日月云霞;去漠北看无尽的草原,去吐蕃看壮丽南疆;去江南听旖旎小调;还可以去看清澈见底的海,去踩细沙轻浪!当然,还要尝遍各地的特色美食!”
吕佐眼里有明显的错愕,看了一眼宋十安,试探道:“可你们现在的身体……”
宋十安眼底的紧张显而易见,却像给自己鼓劲儿似的说:“我,能行。”
钱浅立即道:“我也能行!开阔心胸的同时还能锻炼身体,对身体会更好的!”
宋十安虽然答应了,但钱浅知晓他的心结并未打开。
当晚,宋十安再次梦魇。
钱浅抱着他安抚,耐心劝慰。
她知道,宋十安自幼志向便是报效朝廷,家里对他要求极高,他对自己也甚为严苛,力求将凡事做到最优,身体力行地实现人生理想。
时间长了,这理想终究成为了枷锁,入骨三分。故而才会在眼盲之后,觉得人生已然无望,生出轻生的念头。
此番遭遇彻底推翻了他从小到大以来一直坚定的信念。战士们驻守边疆,为守护家国百姓浴血奋战,位居朝堂高位之人,却为一己私利大开城门,视无数将士与百姓的性命如同草芥。
他拼死抵抗身受重伤,残留一息昏死过去,被路过的猎户女子救回家。本以为天不亡他,却不想在他提出请那女子去军中报信时,反被那女子锁进了地窖,受尽虐待与凌辱。
他一直以来,坚定守护家国的信念,彻底崩塌。
如今终于借假死剥离这枷锁,可人却如同削骨一般承受锥心之痛,仿佛被抽去了神魂。
他虽已脱离了枷锁,为她努力撑着活了下来,但心底却早已畏惧了自由。
未来模糊不清,没有方向,连活着的意义都只有一个她。
他恐惧,也迷茫。
钱浅不愿逼他,打算给他些接受的时间。
晚上,宋十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有些难过地唤她。
“浅浅……”
钱浅起身坐过去,握住他的手。
宋十安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是要落泪,“我怕我做不到……我只能努力不去想,却做不到如你一般直视那些创伤,将它当做一种成长……”
他说着声音有些哽咽:“我实在懦弱……还因那些屈辱,只顾自己心情,那般作践你……我不如你坚强,还一再伤害你……”
钱浅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柔声道:“你知道你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就你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
“你懂兵器,该知道过刚易折的道理。我们只是普通人而已,都是肉体凡胎,就要接受自己有懦弱的一面,接受自己可以犯错,接受自己可以有不足之处。”
“放松一些。你是可以使性子、发泄情绪的。两个人相伴一生,本就该在对方情绪失控时,努力承接住对方的情绪;在对方需要帮助时,尽力去扶持。”
宋十安氤氲着热泪的眼睛里,满是愕然。
他从小就被冠以严格的要求,完成到最好也只会换来父母一个点头,若没有完成好,就会在父母脸上看到失望的神色。
后来,他不需要父母说教,自己便会将不足之处拼命改进,终于做到文武双全,被世人认可。
原来,他是可以懦弱、可以犯错、可以喊累、可以发泄的。
原来,他不必做到最好,也会有人欣赏他,喜欢他、支持他。
钱浅认真郑重地继续说:“你无须做到事事完美,凡事努力过,无愧于心就好。”
“所以,不论你哭还是笑,是软弱还是坚毅,在我眼里你都是最好的。余生再无倾城色,一草一木皆相思。你要记得,不论你做出什么选择、不论你变成了何种模样,我都会陪着你的。”
明明是撩人的情话,可她说得那样认真,让人心甘情愿把心交出去。
宋十安忍不住抱住她:“我何德何能,得你为妻……”
钱浅拍拍他的背,抚慰道:“是你一直没有放弃我,这是你应得的。”
*
宋十安做了两日心理准备,鼓足勇气重新回到红尘世间。
吕佐为两个“已故之人”递上两张全新的身籍,钱浅的名字真的叫了“肖遥”,而宋十安的名字,成了“林时桉”。
钱浅捏着两张身籍惊诧不已:“你门路够真广的啊!这都能弄来?”
吕佐笑道:“不过是借个已死之人的身份罢了。公子教的,否则我又怎能光明正大地跟着公子,出现在昌王面前?”
“那你原本叫什么?”钱浅十分好奇。
吕佐神秘一笑:“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