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52

第52章52

电玩体验室,包厢内。

几个男生歪七八扭地坐着,电视机里游戏夸张的音效颇为震耳欲聋,boss的血条哐哐往下掉。

吴童旭分了神去瞅路昀,这哥从来到这儿开始就一副被勾了魂的摸样,心不在焉得够明显。

switch手柄松松握在手里,忽然伏近。

啧,这动作做出来莫名帅啊。

没帅两秒,他似又三心二意地出神了,嘴角控制不住的那抹笑得意到欠揍。

吴童旭心道:来了来了,又来了!

到底在乐些啥?

“旭旭,”有男生夹起声音,甜腻地说,“您不要坑队友好吗?”

吴童旭被叫得鸡皮疙瘩直立,连忙捞回手柄,嫌弃道:“您不要这么喊成吗?逮着老实人欺负不道德哈,有本事就用你那恶心的方式叫路哥,我敬你是条汉子。”

今天路哥生日,心情出奇得好,男生不怕死地试探了一声:“路路?”

路昀眼神都没从屏幕上撕下来,但一点儿没反驳,反倒像是勾连起什么回忆似的,嘴角越扬越高。

甚至还嗯了句。

惊掉了吴童旭的下巴。

路昀小时候长得漂亮,真正漂亮,不少人把他当女孩子。小学生的世界说起来简单,想法也简单,那就是要“排除异类”,其实也没意识到那其实是霸凌。他当然算是个“异类”。

不过后来那些人后来都被打服了——不服不行,他是真的会揍人,牙齿揍掉了都不带慌的。也就幸好是小孩在换牙期,本来就摇摇欲坠。

谁敢叫路路?

最后还不是跟他后面叫老大。

那会儿一群小学生最常做的事儿是跟着老大巡街,跟保家卫国似的,非得是看到国泰民安的景象才满意。

现在长大了,收敛了,端的一副正经模样。

吴童旭不免唏嘘。

Boss的血条已经撑不住,队友们全被这称呼吸引注意,边骂边笑成蚯蚓。

等同于没有队友。

路昀无所谓地打出【通关】标识。

音效短暂地炫了一下,他扔了手柄,终于得出空乜他们:“笑屁啊。”

终于得了功夫去翻翻手机。

乱七八糟的消息收了一堆,满屏的红点点,看着烦。有社交软件系统发的祝福,也有些好友发的,认识的不认识的,交织一团。

找了半天,最想看到的红点的那人,对话框却空空如也。

催都不催的?

路昀微挑了眉,看了眼时间,九点。

众人笑是要继续笑的,“谈恋爱了吧路哥?你现在黏了吧唧的。”

开口的是辩论队的人,叫周明浩,不在一班,自然也不算多了解。

“谁啊谁啊?”

“天上掉下来那个。”吴童旭说。

“啥玩意儿?”

“噗呲噗呲,踮起脚尖、提起裙边,爱的华尔兹多甜~”提醒着提醒着还唱了起来,一把站起来,手脚并用,动作演示万分夸张。

“哦?”

“咦?”周明浩惊,“那江艺妍呢?”

其余几个一块儿打辩论的也惊。这群人哪个看不出来美女喜欢他啊?

“你落后八百年了。”吴童旭摇摇头。

“不是,这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就在一起了?”

对啊,什么时候啊?

大家都好奇,没人知道,吴童旭也不知道。

目光齐刷刷送过去,等着人回应。

“没几……”路昀还是百无聊赖盯着手机屏幕,指望着刷新刷新能刷出什么来似的。“没几天”的天还没出口,忽地又想到什么,考究般地改了,“没在一起。”

他理直气壮:“好学生,懂不懂?”

着实有点不懂。吴童旭也不懂。

这俩人……有什么区别?跟掩耳盗铃似的。

吴童旭斟酌了会儿,摩挲下巴道:“那天家长会,我看到林妹妹的爸爸了,似乎有点眼熟啊。”

“就那个。”他没拐弯抹角,“校企合作,捐款那位。”

路昀瞥他一眼,似乎并不意外。

“你知道啊?”

“现在知道了。”他说,“之前撞见过。”只不过不知道关系而已。

“我查了下,她家在云州,送这么远来南邑读书?只怕最后是要走。”

云州,在很南端,距离南邑绝对称不上近。不过既然都选择在南邑高考了,再走也不会走到哪儿去。

林夏萤家庭情况复杂他猜的到。要是不复杂,一姑娘能借住在小姨这里?不复杂,她那爸都没露过几次面?

他这儿倒是简单。早死的爸,忙得要命的妈,还有个过分独立的他。

未来,就算她长了双翅膀,飞远了,又有什么区别?

他考虑怎么靠近就成了。

“而且,”吴童旭为难地说,“她这不是普通家境吧?”

这话一出,他亡羊补牢一般,尬笑道:“路哥,我的意思是,您日后恐怕得入赘……”

“入就入吧。”他接道。

吴童旭嘴角一抽:“那祝您不当凤凰男。”

“……谢谢祝福。”他并不计较。

“完了。”周明浩忽然出声。

“怎么着?”

他笑得比哭难看,“我之前不晓得,把江艺妍给叫来了,这会儿人发消息说快到了。”

“你完了。”

“叫就叫呗,大家都是朋友,一起过个生日怎么了?”

话是这么说……

吴童旭这会儿也翻手机,“我订的蛋糕呢?超时了!差评!”

“啊,对,分完蛋糕再去烧烤?”

“行。”

“不去了。”眼瞧着联系人头像上突然出现一个小红点,路昀也不装了,拎起沙发上的外套就要走,“蛋糕也算了,你们分分。”

桌上摆的几瓶果酒四仰八叉,忘了是哪个傻缺,非得说成年必须得喝两杯。

他没喝,不过身上不可避免留下味道。

他盘算着,回去先洗个澡?否则这一身也怕吓着她。

几人拦他,“不是,寿星走了,我们玩啥啊。”

“这么赶时间,咋了,世界末日了?”

“难道是要躲江艺——”

他刚一拉开门,门口立着的江艺妍手顿住,俨然一副刚刚过来正准备进去的

扇,双手交叠在脑后假寐,店外置了张圆凳供行人休憩。

拐出巷子后,高楼林立。市井生活和现代化的碰撞就此显现。

“刚才说到的第六点,”周遇北手机连环震了一会儿,他翻了翻消息,旧事重提,“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什么?”

周遇北盯着她,眉毛稍稍扬起,尾音拖着,听起来有点不怀好意:“谈恋爱没?”

林夏萤:“……?”

她脊背窜上凉意,诚实地摇头。

这话题怎么突然跳跃到这儿来了?

“真的没有?”周遇北再问。

“没有。”

她看起来就很乖巧,可信度非常高。

“好吧,既然这样,”周遇北脸不红心不跳地沉声开口,“第六,进了附中不要和姓路的男生说话。”

“啊?”林夏萤蹙眉,想了想问,“这是泛指,还是特指?”

周遇北:“呃……反正你记住就好了,他不是什么好人。”

林夏萤:那就是特指某个人了。

她出声应下,想着表哥肯定不会害她,约莫那位同学真挺混蛋的?

周遇北收了手机,两眼望了会儿天,有点生无可恋道,“你说我是不是真没什么优点?”

“怎么会?”林夏萤很认真地回,“有很多啊,善良、纯真、正直、细心……”

笑出声后没多久,周遇北更加了无生趣,自言自语,“那我都有这么多优点了,喜欢我会死啊。”

“算了,不提也罢。”他掉头,“咱们回去吧。”

刚进小区就撞见出来散步的熟人,周遇北向对方介绍了林夏萤,他俩聊着她也不自在,于是她提议自己先走。

如果她一个人先进门,小姨肯定要责怪表哥没好好照顾她。思考一瞬,她选择在单元楼道口等人。

这地儿蚊子是真的多,泛黄的路灯掩在层层叠叠的树叶里,映出飞蛾扑闪的身影。

林夏萤在又被咬出一个包后,充满希冀地望向来路。大概上天听到了她的祈祷,还真叫她把人给盼回来了。

她站起来,细声细气地对走来的黑影招手叫了声:“哥?”

……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越近越能看出差别。来人似乎更高一点,头发更短些,单肩挎着包。

只有两步之遥时,路灯打在他头顶,叫她看了个清楚。

单眼皮,薄唇,穿着件黑t,神情倦淡,疏离感很重,灯光映衬在肌理上,倒更显他神色置身事外。

他从林夏萤身侧径直迈了过去。

一层阶梯都踏上了,感应灯应声而亮,照出他微挑的眉峰。

两秒之后,他若有所思地回过头,低垂眼眸审视般地看来,语气算不上多友善。

“你叫我?”

林夏萤刚要摇头,就听见他声音凉得像冰镇过一样:“我可没你这么大的妹妹。”

那神态,那口气,跟大爷说“我可没你这样的不孝子”也差不了多少。

如果说贾宝玉对于“天下掉下个林妹妹”是又惊又痴,那他对于她这个“林妹妹”,恐怕是又疑又嫌。

林夏萤:“……”

晚间,火炉般的城市削减了炽热,风带动梧桐枝叶婆娑作响。

蝉声似乎比之前更显撕心裂肺,一段独属于夏天的旋律开始奏响。

吵架的一种妥协。

他或多或少了解市场价,就他家房子这行情,压根便宜不到哪儿去。

稍微穷点都租不起。

“你这孩子真是……”程惠瞪了他一眼,但也知道是在给她台阶下,“按正常程序走的。”

“哦。”他点头,“我回房了。”

程惠在后面连连嘱咐:“别天天熬夜学到一两点,长不高!”

路昀没回头,手在空中摆了摆,“一米八五够了。”

程惠:“……”

欠打。

***

送走周爷爷周奶奶,家里又平静下来。

林夏萤在房间埋头写作业,周遇北突然敲门进来。

“怎么啦?”她擡头问。

“妹,我想听首生日歌。”他探了个脑袋,笑得贼兮兮,“用那个。”

他眼神示意过去,角落里放着小提琴盒。

林夏萤看向已经落灰的琴盒,抿了下唇,“很晚了,会打扰别人休息。”

“没关系,很短的!有人找上来我滑跪道歉!”

她犹豫了会儿,点头。

涂松香,起弓,拉一首生日歌不过几十秒的事情。

周遇北撑着脑袋听,结束后问:“你是不是不喜欢家里来客人?”

“没有啊。”林夏萤否认。

“那,是想妈妈了吗?”

林夏萤动作一顿,扬起笑说:“我每天都在想她呀。”

“可我觉得你好像不开心。”

“因为好多作业没写完。”林夏萤蹙眉道,“但表哥过生日,我很高兴。”

“哦……”周遇北不再多言,“那不打扰你了,早点睡。”

他退出房间前,又看向那把孤零零的琴,还愿意拉的话,应该问题不大吧?

林夏萤放下笔,自觉撒谎不是好主意,可又不知道怎么说。

她不怎么喜欢过生日,因为她的生日是妈妈沈知音的受难日。

据说,她出生时,爷爷奶奶得知她是女孩,头也不回就出了医院。很长一段时间,对于她妈妈都没有任何好脸色。

这种不喜在得知沈知音可能再也无法生育后到达了巅峰。

童年见面的日子总是不欢而散,她常常没做错事而被指责,久而久之很害怕见到类似年龄的长辈。

所以看到表哥一家和乐美满,恍如被旧日的自己凌迟。

后来沈知音和林从舟离婚,林夏萤自己选了跟妈妈走,可后来她连妈妈都没有了。

沈知音去世的时候,给她留了两个选择,一是回到林家继续当她的大小姐,二是跟小姨回南邑。

她选了第二个。

走走停停,外公不在了,妈妈不在了,挥别朋友,爸爸也不是自己的了。

包括现在这个家,她迟早也是要离开的。

她只有妈妈留下的那把琴。

***

早晨收日记的时候,林夏萤后知后觉一阵心虚。

她写的时候只想着说明情况,没考虑那么多。

路昀回来,看她一脸心事,随口一问:“没睡好?”

“啊?”

他说:“难道凌晨一点不睡觉的不是你?”

林夏萤失眠,半夜刷了两套模拟卷,中途还打翻一个玻璃杯。可这事儿他怎么会知道?

既然他知道,那就意味着他那时候也没睡。

她后知后觉,一墙之隔外,住的就是他。

就挺尴尬。

李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批阅到她的日记,这种怀揣事儿的心情真不好受。

各种事情加起来,她更尴尬了。

祝一蕾隔着过道跟她聊天,都拯救不了有些焦躁的她。

“萤萤,你书包上的挂件呢?”

林夏萤低头望去,原本拉链上挂了个小毛绒兔子,是以前朋友送的。她一直没取下来,竟不知什么时候不在了。

她愣了愣,回道:“可能是丢了。”

“好可惜啊,那个超好看。”

“是么。”林夏萤笑笑,“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没关系。”

数学课前,李红神出鬼没来到班级门口,在郎奇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表情严肃地叫走了路昀。

祝一蕾问她:“咋了?”

林夏萤摇头:“不知道。”

她也不确定是不是因为她写下的文字,才引得这个局面,更不确定李红的态度。

许是见她有点迟疑,祝一蕾又道:“怎么,你受他的气了?说出来,我帮你打回去。”

“没有没有。”林夏萤连忙斩钉截铁地摆手。

路昀这个人,除了不太好说话,除了和表哥有些不可言说的纠葛,其实,人还是挺不错的吧。

李红这一聊就是小半节课,再回来时,他也看不出什么异常。

很平常地掏出书,很平常地转着笔上课,很平常地扭头端详她——

“又干嘛?”

还在上课,他却一点不讲究。

林夏萤不发一言扭回头,没接这个腔。

一串问题却在脑子里滑过:

李红是找他说那个事儿吧?

她是什么态度?

他为什么没反应?

他知道是自己多管闲事吗?

她甩了甩头,驱赶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认真听课。

却不想,没几分钟,几个警察从他们班的窗户走过。一会儿,李红过来跟这些人说了几句,又把他叫出去了。

这下,所有同学都伸长脖子往外张望,就差没长千里眼顺风耳了。

郎奇的话彻底不管用,窃窃私语拦都拦不住。

然后这节课就改成了随堂测验。

下课之后,林夏萤和周遇北也被叫走。

主任办公室里的人比想象中多一点,围了一波老师、警察,好像还有学生家长。

林夏萤走到门口,听见崔主任正用那卡着痰的嗓音问话:“这么大个事儿你怎么能不跟学校跟老师反应呢,要不是警察同志根据校服找学校来,这事儿谁能知道?”

路昀一脸无所谓:“没必要啊。”

周遇北大概也反应过来是什么事了,嘟囔着:“这也行?”

林夏萤无奈叹气,敲了敲门,喊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