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第3页)
阿嫦咳喘着告诉了他。他们现在已做不成什么事,建宁帝就给她画画儿,他画里的她永远是初见时那般快乐。阿嫦没有精力支持太久,最后就在他怀中沉沉睡去。建宁帝偷偷叫来太医,给她诊脉,也不过吊着一口气罢了。奇怪的是,支撑着她的好像不是那些珍贵的人参、鹿茸、灵芝,她双颊愈瘦,眼中的灵光便愈盛,像燃着一丛漆黑的鬼火。到底给她熬过了最危险的时日。
过了几日,建宁帝眼神古怪地来了:“你哥哥走了。”阿嫦迅速坐起,脸孔煞白:“走了,是什么意思?”他手里握着一封信,捏得疙皱。他不敢说出“失踪”二字。那封信是三姨娘口述的,拉拉杂杂,说什么不应轻信他人,拖累了她,十分愧恨云云。最后只用几个字说明秦在渊的出走:“尔兄不孝,亦不需念。”她伏在枕上呼哧气喘,竹漆方枕上溅了斑斑血点,俨然一幅梅花图。建宁帝后悔地接过信,扯个粉碎,拍着她的背,只能说点苍白的安慰话:“阿嫦,你别担忧,朕定会派人四处寻访你的哥哥……”她已不再大哭,花瓣似的唇珠抿成一条细线,胸膛抽风样起伏着。她一定有满腔愤恨,怨怼,苦于说不出,不能说。建宁帝心疼地拥住她:“想哭就哭出来……”她静静地推开他,泪在眼眶中积多了,闪着冰块般的光泽:“阿哥走了,阿嫦的故乡被带走了。”
两宫不合,造成的直接后果是朝野分裂,国土割据。两派势力明争暗斗,将那选官调将的权柄,都看作扶植私人、壮大声威的手段。朝廷的军队,不敢正面抵挡流寇,便滥杀来不及逃走的平民百姓,充数冒功,圣人不察,反将主帅封侯晋爵。这样升上去的人,才不顾兵疲将弱,肆意克扣兵饷,中饱私囊,其结果是有半数官兵倒戈,带去制甲作械、行军打仗的经验,流贼的气候是真正长起来了。阳城公主这些年来抑制豪强,强分田土,收效甚微,还使她成了贵族的眼中钉。一遇征战,朝廷筹措粮饷的劝捐诏书下了十几道,从长安到边服,人人袖手看笑话,还是皇帝身边的亲信何掌监,罄尽家产捐了三万。听说她急得咯血,白天黑夜地批折子,已十天未合眼了。
雍州告急,阳城公主从幽州募兵,都是些熟习刀马的好汉子,可是在择用将领的节骨眼上,却和建宁帝起了纷争。公主的意思是起用幽燕老将萧志礼。建宁帝有心打一场胜仗,借机挽回朝中局势,逐渐夺权,于是力保世袭沐国公、羽林中郎将王存智,带领十万人马,东出函谷关,荡平长安门户的雍州一带。那王存智在羽林军中混久了,可谓是长安城的地头蛇,有那摆不平的官吏,他便敢指使手下将人家门楹都砸了。相反,萧志礼本就因不附时论告谴,支持者寥寥,建宁帝一派很快占了上风。
可那王存智,只在长安横行是他本等,又有心让自家亲朋子弟露脸,那都是一伙不分五谷的膏粱子弟,于是派出去的先锋无不流水般溃败。他这才真正着了慌,听了细作的一通鼓吹,竟然骑着匹小白马从山下跑了!大军还未交战,主帅就抛下将士独自开溜,闪得一伙精兵惶惶如丧家犬,无可奈何之下,只得一起降了乌角巾。不过,也有那赤胆忠心的,后来从贼营里逃出来的人当中,有人在传说,那乌角巾所以从一盘散沙结成坚固堡垒,都是因了一个人调度有方、令行禁止。这个人和以前的秦夫人,现在的秦庶人,还有点沾亲带故。这个人是秦在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