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齐旻篇 (不喜勿订)……(第2页)

    他发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通脾气,那间屋子里能烧的东西都被他命人烧了个干净,他在冰冷的湖水里把自己泡到手脚皮肤发皱,仍觉着洗不去那满身的脏污和黏秽。


    伺候他的女人回去便大病了一场,人也木木的,像是成了个傻子。


    底下的人暗地里都说是被他吓傻的,对他愈发惧怕。


    齐旻心底只有厌恶和恶心,他没有一刻不想杀了那个女人——她见过自己被当成牲口下药的样子。


    每每意识到这点,他浑身的暴戾便压不住,唯有杀人才能稍稍缓解。


    兰氏在这事后,似乎也明白彻底犯了他的忌讳,收敛了许多,在他跟前伺候时,也总是摆出一副是为了复仇大业,对他忠心却被他曲解的苦相。


    齐旻却只想把她那张菩萨似的脸碾进泥地里,再给她也下药让她明白被当成配种的牲口是个什么滋味。


    他想杀那个伺候过他的女人,底下的人都以为是那女人没伺候好他,不敢置喙。


    兰氏也没再阻拦,算是一定程度上的让步。


    只不过那个女人还真是命好啊,她葵水没来,被诊出了孕脉。


    他杀不了她了。


    他知道,兰氏很快就可以有别的选择了。


    也是从这时起,他愈发忌惮起兰氏母子。


    只要那女人生下一个男婴,那么他的位置便随时都可以被取代。


    继王妃那边得知他的一个妾室有了身孕,也开始提防他,打着给他的院子里添几个人手的名义,安插了眼线过来。


    他的身子不好,不能同随元青争什么了,他有了儿子可就不一定了。


    那继王妃看着大度,长信王府上姬妾无数,也不见她争风吃醋,可长信王的姬妾们给他生了一堆女儿,却没一个生出了儿子。


    长信王可能怀疑过什么,只是又拿不出证据,所以有一段时间在外边养了一堆女人,那些女人里,便有给他生下了儿子的。


    王府的子嗣,自然不可能在外边被些不三不四的人教养,全都会被接回王府,同他的“好弟弟”随元青一般,自小就由武师傅教养。


    只是那些被接回府的孩子,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夭折,要么就是同他一样,病体孱弱。


    齐旻觉得长信王肯定是知道了什么,但为何没同王妃闹崩,想来还是为了王妃娘家的势力。


    长信王只有随元青一个能堪大用的儿子,自然得好生教养,被魏严养在身边的谢临山之子谢征学什么,长信王后脚便会给随元青也安排上。


    齐旻当然知道他父王的死就是出自魏严和长信王这两大恶人之手,他对他们恨之入骨,可这二人,一人权倾朝野,架空了皇权,一人于西北封王,当起了土皇帝,他当下还奈何不了这二人。


    但齐旻敏锐地察觉到,魏严和长信王必然是闹崩了,只是两人曾狼狈为奸,彼此手上都捏着对方的把柄,这才一直维持表面上的相安无事。


    长信王一直把随元青照着谢征养,就是为了能让随元青知己知彼,将来在战场上克住魏严锻出的那柄刀。


    齐旻一直按兵不动,对于复仇,却隐隐有了初步的计划。


    他得将长信王和魏严之间的纷争挑大,先让他们狗咬狗,找到他们狼狈为奸的证据后,再一举揭发这二人。


    朝堂上有贤名且同魏、随两党不对付,便是有着清流之首之称的李家。


    可惜坐了那把龙椅的傀儡皇帝也有野心,早早地便娶了李家的女儿,李太傅又为帝师。


    他贸然去接洽李家,比起同李太傅已有了师生情谊和姻亲关系的傀儡皇帝,他不过一外人。


    所以,要想拉拢李家这个靠山,那他必须得先瓦解李家同小皇帝的联盟。


    (六)


    齐旻和那个怀了自己子嗣的女人再有交集,是在那女人被诊出孕脉三月后的一个月夜。


    这期间他要提防着兰氏母子和继王妃,也要开始着手布局进一步引发随、魏两家的矛盾,再离间傀儡皇帝和李家,当真是机关算尽。


    他也明白自己不能依赖兰氏和赵家了,他必须得拓展自己新的势力,才能不会再被当做一个只有留种用途的牲口。


    尽管再怕火,他也逼着自己去面对,只是他的手段委实残忍。


    他克服恐惧的法子,是亲手烧死底下叛变的人或是露出马脚的细作。


    那些尖锐凄厉的惨叫刺激着他耳膜,那一张张被烧到扭曲的脸,从痛哭流涕求饶到对他各种谩骂诅咒,空气里血肉烧焦的肉香慢慢变成焦糊味儿。


    那火离他远远的,他还是觉得曾经被烧伤的地方又开始灼痛,这种时候他是不允许任何人瞧见自己那副狼狈样子的。


    他屏退所有人,把自己关进石室里,在铁栅栏外留一堆让他恐惧的篝火,像一头畜生一样蜷缩在角落里,独自面对来自幼年东宫那场大火的梦魇。


    记忆里母妃被烧死在东宫的脸,有时候会变成他曾在水盆里看到过的自己那被烧伤后模糊却骇人的模样,有时候又变成了被他烧死的那些人的脸。


    他日复一日地把自己关进石室,从那满是火光和炭火烧伤痕迹的噩梦中挣扎醒来,每次都脸色苍白,身上的衣物被冷汗湿透。性情肉眼可见地变得越来越偏执、暴戾、阴郁。


    又一次他在独自面对火光的恐惧时,受激发了狂。


    曾经被烧伤的地方,只要看到火,便会炙痛难忍,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险些被烧死的时候。


    神医给他看诊过,也拿不出医治的法子。


    他已跟着影卫暗中习武多年,发狂后撞开了石室的大门,守在外边的影卫怕伤了他,一时没拦下他,反而被他夺了刀捅成重伤。


    幻痛让他浑身都疼,他觉得自己快被烧死了,想也没想便跳进了寒潭里,极致疼痛下,他甚至忘了屏住呼吸,冰冷的水流呛入鼻腔。


    他已没力气去挣扎自救,那一刻他以为自己真会死在那里。


    但有一只纤细却温暖的手拽住了在冰冷的潭水中不断下坠的他。


    他初时并不知道救他的女人是谁,只觉她那么瘦弱,却还是在努力带着他往寒潭边上凫去。


    把他拖上了岸,他力竭几乎睁不开眼,对方以为他是呛了水,一直按压他胸腹,随即又不知为何低下头来吻他。


    齐旻没有跟任何人这般亲密过的记忆,他仅有的一次跟人同房,也是被下了药,那醒来后一室血腥和甜腻媚香混在一起的味道,迄今想起来仍让他恶心。


    此后他甚至厌恶同女人接触。


    但眼前这个人不一样,她的唇是软的,温热的,身上的味道也不难闻。


    她亲了他一阵,又用力按压他胸腹,湿透的长发坠下冰冷的水珠砸在他脸上,语气有些焦急:“醒来啊,你别就这么死在这里啊!”


    齐旻躺了许久,终于恢复了些力气,他吐出一口水掀开眼皮,就着月色看清了救他的女子。


    很乖顺。


    这是他对那个女人的第一印象,从眉眼到五官的轮廓,都带着几分顺从服帖的乖巧意味,只她的眼神里偏偏又透着一股毫无尊卑的胆大和肆意,仿佛从来都没被什么规矩束缚过。


    齐旻头一回知道了被人一个眼神,钩在了心坎上是个什么滋味。


    她只是这么看着他,他便觉着心口发痒。


    对方发现他醒了,松了口气后,毫无顾忌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拧着自己那湿透的裙子和头发嘀咕:“还好醒了,菩萨在上,我这也算是救人一命了,还望菩萨保佑我,让我一切顺利……”


    齐旻听着她的碎碎念,吃力问:“你是谁?”


    对方见过他如此狼狈的模样,按理说,他是该杀了她的。


    可是他这一刻心中出乎意料地平静,甚至对她胆大包天地吻了他那么久,都没生出多少厌恶来。


    可能是她才救了自己,也可能她是这些年来,唯一一个看着自己时,眼底没有见了什么怪物一样恐惧情绪的人。


    亦或者是他现在太虚弱了。


    总之,齐旻脑子里暂时并没有生出想杀了她的念头。


    那女子眼珠转了转,不答反问:“你又是谁?大半夜跑这池子里来寻短见作甚?”


    她看着乖软,倒也有几分脑子。


    齐旻的院子本就建在王府最僻静之地,这寒潭后的紫竹林连着后山。


    他料想这女子半夜既能出现在自己院落的地界,看服饰又是粗使丫鬟,应当就是他院子里的粗使丫鬟了,便扯了个谎话道:“我是府上的侍卫,公子想吃鱼,命我来潭中抓。”


    那女子惊愕瞪大了眼:“大晚上的想吃鱼?”


    他讥诮勾了勾唇角,说:“是啊,抓不到,我明日大抵便活不了了。”


    府上的下人谈起他便色变,惧他如厉鬼罗刹,他这番说辞,大抵能哄得她说出不少骂他的话。


    但那女子拧了拧眉毛,只是低骂了声:“这吃人的鬼地方。”


    却又不再多说,拎起下水前放到一旁的大包袱朝他道:“这黑灯瞎火的,你也别下水抓鱼了,我走了,我救你一命,你也帮我个忙,今晚就当没见过我。”


    齐旻看着她手上的包袱,终于明白她深更半夜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他从地上半坐起来,靠着一株紫竹说:“私逃出府的奴才,被抓回来后会活生生打死,以儆效尤。”


    那女子豪迈的步伐明显一滞,有点狐疑地偏过头看着他:“我救了你,你该不会想去揭发我吧?”


    他难得好脾气,甚至弯唇笑了笑同她说:“不会,我只是提醒你府规。”


    女子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突然朝他走了过来,她包裹里没有绳索,掏了半天,只掏出几身衣物的腰带,她就用那腰带将他双手绑了在了他背靠的那棵竹子上,又拿出一件罩衫团吧团吧堵住了他的嘴。


    齐旻被她这番动作弄得愣住,若非刚经历一场幻痛,又落了水身体虚弱,不然他肯定在她动手时就拧断了她脖子。


    女子做完这一切后,才蹲在他跟前对他道:“多谢提醒,我不认得你,也不可能带着你一起逃,未免你告密,我还是先把你绑起来吧,这样你明日被人发现了,也好脱身,省得被冤枉成我的同伙。”


    他被塞住了嘴,眼睛冷得像冰,又似淬了火,发出两声唔语。


    女子伸手指了指自己:“我啊?这你就不用操心啦,等明天府上的人发现我不见时,我应该已经出崇州城门了!”


    她重新挎起自己的包袱,往紫竹林深处走去,背朝他格外潇洒地挥了挥手。


    齐旻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生平头一回被这般对待,他本该是要生气的,但不知何故,突然又一点也气不起来。


    那女子对他没有半点恶意,身上还有种莫名的东西在吸引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