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八章 决定性瞬间(第2页)
曹老在信纸间,用清瘦的字体写道:“它所描绘的,是瞬间情绪的绽放。”
……
「面对一片罗勒叶,你看到的到底是母牛的屁股还是阿尔卑斯的群山,还是干脆像我一样,就只看到了一片罗勒叶,答案本身不包含任何道德意味上的评判。很难说哪一种是更好的,哪一种是更不好的。就像路边的野花和花瓶里的假玫瑰,也很难说哪一种是更好的,哪一种是更不好的。问题只在于那一种景象更触动你。而它们触动你的方式,又决定着你是谁。」
「我不希望去定义你的人生。你未来会有无数个决定自己,定义自己的瞬间。你有无数种可能,无数种未来。但人又只有一处来路。记得我说么?瞬间——它是三千种不同的未来,和唯一既定的过去叠加重合的交汇点。它不光与未来相关,也同样与过去相关。」
「你是一个很有才的孩子。聪慧又有天赋。你可以像法国人一样说法语,像英国人一样用英语,像地中海生活过很久的居民一样,说意大利语……自不必说,这都是很好很好的事情。但在那个不经意的瞬间,你耳边传来“son、fils、filglio还有阿仔”的声音的瞬间,哪个单词能让车后座上的你下意识的转回头去,意味着一瞬间你被什么所触动了。」
「这绝不是庸俗的牵强附会,而是我们看待这个世界的真实反应,它源自我们心中的爱。艺术的真实,就隐藏在这样的瞬间之中。艺术的本质便是爱,是那一声‘阿仔’。」
「刹那即是永恒。艺术作品应该用凝固的时间,画出无限延伸的世界。」
……
“刹那即是永恒。”
刘子明看着他手中的影集。
他明白曹轩为什么要让他多去看看一些摄影作品了。
相机按下快门的动作,便仿佛是用胶片的琥珀,凝固住了时间这只昆虫。
它带着与生俱来的强烈象征气质。
摄影师通过调节快门速度,将千分之一秒,百分之一秒,半秒,一秒,两秒乃至几个小时,一天甚至几天的“瞬间”,全部定格在了一幅凝固的照片之上。
「我建议你多看看布列松的作品,也是这样的原因。」
「我觉得布列松和印象派绘画很像,都是关乎于瞬间定格的光影变化,又从这样的变化中孕育出无限的可能。布列松的作品也许也有着布列松的问题,没准存在一种过于强烈的“凝视”视角……但是,我能在他的作品中,看到关于艺术的思考。」
……
在长信的最后。
曹轩写道——
「庸俗与否并不重要,对艺术而言,爱是比那些宏伟的哲学理论更加底层的逻辑,当你觉得迷茫和困惑的时候,不妨多思考一下。在这个人生的决定性瞬间,让你心中生出波动的,本质上到底是什么……」
在他看到顾为经的《人间喧嚣》的时候,让他的内心生出波动的,到底是什么呢?
刘子明握住了口袋里的烟斗。
他拿着手里的信纸出神。
远方的海浪声将他的心绪拍成碎片,混杂着手中母亲针角似的钢笔墨线,一起缝进了顾为经画布上被光线染开了的雾气里。
爱是比那些宏伟的哲学理论更加底层的逻辑。
卡拉瓦乔把自己变成了少年人手提着的鲜血淋沥的头颅。
顾为经只画了自己的死亡,却用他的勇气,用他的爱,把刘子明的犹疑,也变成了手中被斩下了的巨人头颅。
“噗。”
刘子明从扶手箱里掏出烟草,一个文件袋,和一只古董的煤油打火机。
他走到海边,按下机簧。
和巴颂那次不同,明亮的火烟冒了出来。
那一天。
刘子明站在海边,二十年以来,自他学会抽烟后的第一次,一天抽了第二支烟。
他一边抽着烟,把文件夹里要派人塞给顾为经的资料一张张的点燃,看着那些文件灰烬在海风中化为点点萤火,连同刘子明花了二十万美元从狗仔那里买来的视频储存卡一起,全部抛掷入大海。
——
两天后的周末。
「《油画》·顾为经:印象派女画家卡洛尔的发现与研究」对话采访的当天上午。
老杨扭着小肚腩,迈出电梯,站在了顾为经的酒店房门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