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0章 就你也叫儒?(第2页)

 淳于越搞不明白,这人也没自己有才,到底哪里被秦太子看上了。

 他虽然不想承认,但……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以秦国太子的超然地位,被秦太子重用,那简直就是一步登天啊。

 将来几十年都能有靠谱的保障。

 想不通,真是让人想不通。为什么要用黄慈,难不成就因为是他先去的吗?

 如今突然能见长公子一面,淳于越以这个疑惑为话题切入。毕竟黄慈是自己的普通朋友,秦太子是长公子的兄弟,与两人都有关系的话题,能够提升相谈甚欢的概率。

 刚好也能看一下,这对兄弟是否如同传闻那样感情好。

 淳于越想要看扶苏聊到太子时,他的反应中会不会有嫉妒之类的情绪。

 扶苏沉默片刻,问:“你认识他?那个黄慈?”

 这不就巧了吗?黄慈对昌出言不逊。你是黄慈的友人。原来你也是我的仇人啊。

 淳于越很轻易地就能从这种指名道姓中察觉出长公子对人的敌视,便问:“您也听说过慈吗?太子对他的看重,您不看好吗?”

 这份敌视到底是冲着谁去的?他真的和秦太子关系很好吗?

 “对于……”扶苏刚要说出“昌”,又在外人面前改口,“太子如何看待他,我又能说些什么?”

 淳于越似懂。

 扶苏不愿多提,转回话题:“我们何必谈论其他,比起黄慈,我更好奇你的想法。”

 “我……?”

 “你与他是好友,看来应该有相似的学问了?”

 淳于越表情谦虚:“我与他结识的时间短暂,也不清楚他到底有多深的学问。”

 他倒是想说黄慈不行,但是不能讲得太直白。

 “是这样吗?”扶苏则单刀直入,“那你对于渭南祭祀的看法是什么呢?”

 渭南祭祀,是他关注的重点。他不知道老七用的什么办法从黄慈口中问出来那些话,他只知道自己听到转述的言论的时候,头都要气炸了。

 得亏当时身边一堆弟弟在,也得亏黄慈不在现场,让扶苏能更冷静地离开。

 淳于越心中分辨。刚才这长公子先是对秦太子的做法露出不快,又再提渭南祭祀。其中的重点应该在于,这次祭祀是有太子参与的。

 即便不是妒忌这种过界的待遇,他心中也一定很在意,所以才想要询问。

 “祭祀是沟通天地的过程。我听说始皇帝很看重这一次祭祀,也以秦的礼仪去规定这一次祭祀,让它显得更加精简。”

 扶苏心里本来就不痛快,这种逃避的回答方式就让他更不痛快了,强调道:“我问的是你的看法。”

 他本想等淳于越给出类似黄慈的回答就把人喷一顿,谁知道这人不按预想来。

 “我想,这是一次特别的典礼,会让天下人铭记。”淳于越说。

 他对祭祀当然也有点意见,但他现在不想直说。因为他想再看看长公子的态度。

 “你的观点就是这样浅显?”扶苏表示不满。

 淳于越只能道:“秦国忽视原本的周礼,更改出新的礼制,这不是稳妥的做法。”

 只知道在那里创新,真是太飘了。到底为什么能让继任者也祭祀天地,简直是不知所谓。

 “不是稳妥的做法……”扶苏知道,对于周制而言,秦国的“创新”可不是一点半点。

 这个人说的话,看上去只是评价祭祀,但可涵盖的范围大了去了。

 “那你觉得什么才是稳妥的做法?依靠古制?”

 淳于越就当这是在问策,思考说:“周朝礼法的稳固是经过检验的,它能够传递八百年。不去参考可以依靠的古法,忽视贯通的大道,而走向一旁没有开辟的小路,这又怎么能算稳妥呢?”

 “依照你的言论……”扶苏没有发怒,他意识到一点,面前这个人绝对和秦国合不来。

 秦是充满变革的国家,抱守旧物的人不可能在这里过得如鱼得水,只会格格不入。

 “……你支持周的礼法。”

 “是的。”

 “那你也支持分封了?”

 淳于越心中震惊长公子初见没多久就问出这种问题,但他不觉得有什么不敢承认的,道:“是的。”

 他认为个人的主张没必要遮掩。

 “为什么?”扶苏做出了聆听的姿态。

 试问,一个无权的宗室公子好奇分封制,向着这个话题伸出试探的触角,这意味着什么?

 淳于越有所猜测,回答道:“周王朝八百年的基业,都依靠分封诸侯。效仿古法才能让秦国维持长久的统治,要重视宗亲与功臣,让他们来维系宗室的地位,再用周礼来教化民众,施行仁政,这才是真正有用的措施。”

 “你认为分封可以巩固秦国的统治?就如同……分封能够巩固周的统治?”扶苏问。

 淳于越点头:“是的。”

 他正想着再深入讲一讲自己的观点,就听到对面传来另一句疑问:“那么,周是因为什么而灭亡的?”

 淳于越一愣。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里有点不对劲。

 扶苏好像是担心他没听清,再问一遍:“周是因为什么而灭亡的?”

 “周……”淳于越卡顿片刻。他脑中循环的答案竟然是:当然是被秦灭的啊。

 秦是什么?是被分封的诸侯。

 他不得不因为这个问题想起数百年间的战火纷飞,各诸侯国之间不曾停歇攻伐,也都是因为分封。

 这长公子怎么回事?来者不善啊。

 “……分封能够巩固统治,只是……”

 这话好难答。总不能指着秦国骂,都是因为诸侯不守礼吧。

 他虽然希望推行分封,但他的情商还没有低到这种程度。

 扶苏也不为难他,再次用出自己的技能“十万个为什么”,接着拷打:“实行分封,对你来说也是仁的一种吗?”

 “……是的。”淳于越现在关注的方向,改成了长公子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没有多说话。

 扶苏又问:“你是儒生?”

 “是的。”

 扶苏说:“固守旧礼,只知道复古照搬,儒学岂是如此不便之物?”

 这句话一出,淳于越就彻底懂了。

 原来今天这场是来辩经的。

 扶苏开完一炮,根本就不等对面的回应,道:“‘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孔夫子对此也早有谈论。

 “夏商周各自继承了前者的礼制,并在其上增减调整,进行改变。连周礼本身也是对前代进行的改进,因时而变。

 “你难道不知道什么叫‘时中’吗?为什么想让我们一味地遵从周,视前代礼制为不变的真理?”

 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事物是在不断变化的,想要保证中庸之道,就要随时随地进行调整,适应身边的变化,与时势保持一致,维持在“中”的状态,无过、无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