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0章 就你也叫儒?(第3页)

 “你要复古从周,周在当初难道也是这么做的?只知道守旧?周也会革新,那你要从的周究竟是表面的周制,还是有革新内里的周?只从其表而不从其里,这就是你学习的方式?难道周礼全都遵从殷礼吗?殷礼都从夏礼吗?那为什么不直接让我们用夏礼呢?”

 别整这些了,既然要守旧,那大家一起回到史前部落时代吧。

 淳于越皱眉。他一时不能从这方面反驳,避而不谈,只能说:

 “分封是尊尊亲亲之道,血脉相连,那么天下就会安定。如果只以郡县统治,将会导致君臣之间相互怀疑,兄弟之间也会相互残杀。”

 “哈哈,安定?”扶苏笑出了讽意。 刚才都已经问过周朝是因为什么而灭亡,但淳于越的回应还是忽视这个问题,自顾自地讲他的想法。

 “你看不到接连造反的各国贵族吗?各国遗族意图复辟,现在实行分封,国家就会分裂,战乱就会再起,这是因小礼而失大义。

 “‘执中无权,犹执一也’,以‘权’破‘礼’,变中求存,选择郡县才能保证天下安定。

 “你想要效仿周制,现在却仍然故意遗忘周室因何而衰微。天下无道,礼乐征伐自诸侯出,分封的祸患,还需要谁来洞悉才能让你了解吗?”

 怎么,你看不见各国的争斗?

 淳于越气懵了,这个长公子年纪轻轻怎么这么能说,就像是早有准备一样,又恼又慌,道:“如果没有叔孙通制礼、周公旦分封,又哪里能有文武成康之治?难道你就能看懂先王的贤能吗?”

 扶苏看他急了,说:“我看不懂先王的贤能,但我也不会一味地‘法先王’。我只知道,分封导致诸侯割据,战乱不休,想要终结分裂,就不应该像你这样盲目地崇拜古法。我看你是一心沉迷制度,而忘了什么才是‘儒’了。”

 这人身攻击让淳于越脸上开始上色:“我研习经典数十年,你怎么能这样批判我?推行分封是仁义的……”

 扶苏抬高声音,道:“难道不是吗?难道分封就是好制度了吗?你不知道什么叫天下大同吗?你只想着血缘宗法,而不去想如果采取郡县能够任用更多贤能,也不知道什么叫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

 “分封在你心里竟然就是仁?制度与治理的本质难道有什么必要的联系吗?让诸侯盘剥黔首,就是比选贤任能更好吗?你只知道师古、遵古,而不去思考什么才是仁,从齐到咸阳的这段路途,你就没有看过黔首的生活如何向好变化吗?”

 呸,就你这也能算儒?一点脚踏实地的理想信念都没有,脑袋空空,只知道说没用的大道理,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淳于越气得直哆嗦,要说不出话来:“这与分封,与分封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吗?”扶苏喷得正爽,压根不带停歇。

 “你是儒吗?我看你不仅忘了什么是天下大同,还忘了什么是民本。所行制度的仁与不仁,应该看它实行之后对民生的益处,而不应该只以是否复古来评判。复古与仁根本就没有必然的联系!”

 孔子的天下大同你不学,孟子的民为贵你不学,荀子的法后王你不学,你到底学了个什么?

 就你这还是从齐国来的?人家荀子在齐国当稷下学宫祭酒的时候,你是不是没去拜过山头啊。

 但凡从荀子身上学了一点皮毛,你都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虚浮!

 “复古就是仁?分封就是礼?你是从哪学来的这套判断?”扶苏竟然开始冷笑。

 “拿起一句话就当真,分不清什么是仁的本质,将它简单地与复古判定相等。不遵古的就不是仁,是暴。然后呼喊着“复古”的口号,以为这就能实现仁。

 “这简单至极的思维方式,懒惰而不会深入思考,拒绝去观察现实,只以你的臆想去评判。我的幼弟都不会像你一般!”

 你连胡亥都比不上!

 “不懂变通,不讲实际,不念理想,不看民生,只抱着你空荡的见解来惹人发笑!仁为体,权为用,因时而变,这才是儒者。”

 扶苏并指对着对面的那个老头。

 “而你,枉你研习儒学多年!只不过是用你的狭隘内心去歪曲经义罢了!”

 呵!你那是什么儒?我这才是儒!

 自从初次遇到希望恢复周礼实行分封的那群人之后,扶苏就在心中不断盘来盘去,思考对这种事应该怎么反驳。

 他不断预设问题,再用合理的驳斥方式脑内模拟,力求把人辩得哑口无言。

 奈何那些人当初只来过一次,接下来就偃旗息鼓了一般,不再出现打扰自己。

 这让扶苏的准备落空,实在可惜。

 好在今天终于又遇见一个送上门的,再加上这人的朋友惹怒自家兄弟,扶苏当即不留情面,进行一次酣畅淋漓的输出。

 从头到尾,喷得痛快。

 他倒是爽了,可听的人只觉气血翻涌,呼吸不畅,眼前发黑。

 “歪曲……歪曲……”淳于越心头一梗,哆哆嗦嗦地要说什么。

 脑中还震响回荡着“只不过是用你的狭隘内心去歪曲经义罢了!”

 歪曲经义——歪曲经义——歪曲经义——

 声音环绕不停,震得他鼓膜发颤,轰隆让他恍然失去听觉。

 几十年的研习经典,面对一个年轻人,最后竟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但是一句回应都说不出来。毫无疑问在佐证,他内心知道这些指责都是真的。

 对于学到的内容不进行深入的思考,停留在表面,并为之而感到满足,拿着虚浮的定论作为自己的理念。

 然后被一个年轻人说得体无完肤,无可辩驳。

 “复礼……礼……你……你……”

 他念念叨叨地出气,眼珠颤动,嘴角张合。

 “咚”的一声。

 扶苏震惊地看着对面那个栽倒在地的人。

 什么?!这就晕了?!我还有一堆话没说呢!

 淳于越躺在案后,脸色苍白,张口闭眼。

 由于发生的太过突然,一时间这里像被施加了暂停,没有人做出反应。

 过了片刻。

 扶苏才从脑袋发蒙的情况回过神,手揪住衣袖,连忙起身去查看。

 怎么回事?竟然是真的?不好,不好。我好像……不小心把人说晕过去了……

 扶苏眼都直了,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中。打死他都没想到今天会出现这种情况。早知道这个人的抗打击能力那么弱,他就少说点了。

 闯祸了……这次闯祸了!

 扶苏抿唇,无措:昌……怎么办!快来救救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