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6章

秋收后,两人果然动身了。念禾背着个小药篓,里面装着归心堂的新花籽和阿竹炒的南瓜子;赵承背着把剑,是用李念安的木剑复刻的,剑柄上依旧刻着“归心”二字。阿竹拄着拐杖送他们到镇口,望着马车扬起的尘土,忽然对着空气说:“你看,孩子们长大了。”风穿过药圃,凝魂花轻轻摇曳,像是在应和。

 

山路蜿蜒,马车走得慢。念禾掀开窗帘,看着路边的草木,忽然指着一簇蒲公英说:“赵承哥,你看,像不像望舒太奶奶说的‘白色信使’?”

 

赵承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白色的绒毛正乘着风飞向远方,像无数个小小的梦:“像。太爷爷说,当年王小虎太爷爷从极北回来,带的封灵玉碎片里,就裹着朵蒲公英,说那是苏轻晚太奶奶塞给他的,怕他在雪山里想家。”

 

念禾把脸贴在车窗上,看着蒲公英消失在天际。她忽然明白,那些被反复讲述的故事,从来不是虚无的传说。它们藏在玉佩的纹路里,在剑穗的摆动里,在蒲公英的绒毛里,在每一个愿意相信“牵挂能跨越山海”的人心里。

 

抵达星辰剑宗时,已是傍晚。赵管事坐在普惠堂的廊下,手里捧着杯茶,茶盏里飘着片望归草叶子。见到他们,老人浑浊的眼睛亮了起来:“念禾丫头来了,快进来,我让厨房炖了鸡汤,放了你阿竹爷爷寄来的当归。”

 

剑冢旁的凝魂花果然开得盛,金边在暮色里泛着柔和的光。赵承牵着念禾的手,走到三个并排的木牌前,牌位上的字迹已有些模糊,却被人仔细描过,墨迹新鲜得像刚写上去的。

 

“这是王小虎太爷爷,这是苏轻晚太奶奶,这是李念安太爷爷。”赵承指着木牌,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太爷爷说,每年花开时,他都会来描一次字,说不能让后来人忘了他们的名字。”

 

念禾从药篓里取出花籽,小心翼翼地撒在灵前:“这是归心堂的新种,望舒太奶奶说,撒在这里,明年就能长出会‘记事儿’的花。”

 

夜里,两人坐在药圃边的石阶上。月光落在望归草上,叶片的脉络清晰可见,果然像被照亮了似的。赵承给念禾讲星辰剑宗的故事,说镇魔剑的七道虚影在满月时会连成环,说普惠堂的药碾子还留着苏轻晚太奶奶的手印,说李念安太奶奶常坐在哪块石头上看药书。

 

念禾则给他讲归心堂的日常,说阿竹爷爷如何对着老望归草说话,说小药童们总把蒲公英吹向星辰剑宗的方向,说自己画本里的金边花,每一朵都朝着北方。

 

“你看,”赵承忽然指着望归草,“它们的叶片在动。”

 

念禾仔细看去,只见叶片在月光里轻轻转动,原本朝着青石镇的方向,此刻竟微微偏向了他们,像在好奇地打量这两个年轻人。两人相视而笑,眼里的光比星光还亮。

 

在星辰剑宗住了半月,念禾跟着赵管事学认普惠堂的草药,发现这里的每株药上都系着小布条,写着“归心堂赠”“阿影先生亲种”等字样。赵承则教她练剑,说这是王小虎太爷爷创的“星辰剑法”,最讲究“守心”二字,心不偏,剑就不会歪。

 

离别的前一天,念禾在剑冢旁的石头上,发现了一行刻字,字迹已被风雨磨得浅淡,却能辨认出是“草木有本心”。赵承说,这是望舒太奶奶上次来刻的。

 

念禾摸了摸那些字,忽然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刀,在旁边添了一行:“何求美人折”。

 

赵承凑过来看,笑着问:“这是什么意思?”

 

“望舒太奶奶教我的诗。”念禾望着凝魂花海,“她说草木长在土里,不是为了让人采摘,是为了守住这片地,就像我们守着归心堂和星辰剑宗,不是为了让人记住,是为了让牵挂有个地方落脚。”

 

赵承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那我们就一起守着。”

 

返程的马车上,念禾把赵承送的玉佩系在腰间,又把自己画的金边凝魂花卷起来,塞进他的行囊:“等明年花开,我再画一幅,把剑冢和望归草都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