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9章(第3页)

韩渐之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复杂,如同打翻了五味瓶。

他在刑部浸淫数十载,历经三朝,对国库常年空虚的内情自然清楚。

这些年朝廷为应付边饷、河工,向勋贵之家挪借银两,原是心照不宣的秘事,只是从无如此大规模的借据留存。

"你是说.那些记在镇国公府名下的银两,竟是朝廷的欠款?"他声音微颤,苍老的指节叩了叩桌案,"可有凭证?"

沈隽意将锦盒中的借据逐一推至对方面前,户部、工部、兵部的官印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每一笔都有六部的正式文书为证,时间、数目、用途都写得清清楚楚。"

韩渐之逐字逐句地看了许久,忽而长叹一声,靠在椅背上:"若真是如此,这案子便棘手了。"

他看向沈隽意的目光多了几分赞许,"你能从遗物中查出此事,实属不易。只是."

"只是什么?"沈隽意追问,目光如炬。

"此事牵涉太广,"韩渐之压低声音,"你想过没有,户部若是认下这些旧债,意味着什么?二十万两白银,足够江南漕运半年的开销,如今国库空虚,拿什么还?那些当年经办的堂官,岂不是要担上'亏空国库'的罪名?"

沈隽意冷笑一声,指尖敲了敲借据:"所以他们就任由忠良蒙冤,让镇国公府做替罪羊?"

"沈钦差,"韩渐之面露难色,语气带着长者的规劝,"你当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朝廷颜面亦需顾全。若翻案,此前的查抄、下旨、廷议岂不都沦为笑柄?皇上的圣明何在?"

"笑柄?"沈隽意声音陡然拔高,"冤枉忠良,让功臣蒙冤九泉,这才是亘古未有的笑话!是我大晋朝的奇耻大辱!"

见他态度坚决,如同淬火的精钢,韩渐之知难规劝,只得起身告辞,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眼神复杂:"望你三思而后行,这京都的水,比你想的更深。"

老尚书离去后,室内重归寂静,只有自鸣钟的滴答声在空荡的堂屋回响。

凌降曜望着沈隽意的背影,那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显得有些孤单,却又异常挺拔。

"表弟就不怕得罪户部,从此断了仕途?甚至招来杀身之祸?"他忍不住问道。

沈隽意望向窗外,夕阳将天际染作琥珀色,几只归鸦在飞檐上盘旋:"表兄,你可知养母当年在我寒窗苦读时,常说的一句话?'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若为仕途而背弃良知,那这顶乌纱帽,与囚牢的枷锁何异?"

他顿了顿,声音里添了几分喟叹,那喟叹里藏着深沉的孺慕之情,"养母待我恩重如山,视如己出。如今她含冤地下,我便是粉身碎骨,也要为她,为镇国公府讨回公道。这不是意气用事,是为人子,为臣子的本分。"

这番话如金石掷地,字字清晰,让凌降曜心头剧震。

他忽然看清自己与沈隽意的差距,不仅在智谋深浅,更在风骨高下。

自己汲汲营营追求的仕途,在对方眼中,不过是坚守道义的附带之物。

"表弟,"他上前一步,"往后但有需要,无论查证、调卷、还是面圣陈词,我必当全力以赴,绝无二话。"

沈隽意转身,眼中满是感激:"有世子相助,我便多了几分底气。这潭浑水,咱们一起蹚。"

恰在此时,门外又传来脚步声,这次的脚步声更沉,带着一种压抑的怒气。

进来的是兵部李尚书,他脸色沉得似要落雨,腰间的玉带扣在日光下闪着冷光:"沈钦差,本官在兵部就听说了,听闻你要为镇国公府翻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