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4章 红绳上的余温(第2页)

 红绳在腕间忽然发烫,林雅仿佛能看见三十年前的雨——和上周四那场一样密,打湿了民政局门口的青石板,打湿了周秀兰红裙子的下摆,也打湿了爸爸蓝衬衫的袖口。那个戴在爸爸腕上的旧上海牌手表,后来转交到她手里时,表盖内侧刻着的"兰"字,原来从来不是妈妈的名字。

 “她真的走了。”张翠兰终于哭出声,肩膀耸得像风中的落叶,“那天她看着我爸的病危通知书,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了。后来听说她嫁了个干部,我以为......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跟她有牵扯了。”

 林雅的指尖抚过银珠上的刻痕,突然想起周老师书房里那本泛黄的《唐诗宋词选》。"相思相见知何日"那页的折角深得像道伤疤,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她想起周老师给她讲这首诗时,声音轻得像羽毛,说"有些再见,比不见更难"。当时只当是讲课文,此刻才懂那声音里藏着的哽咽,像被捂住的呜咽。

 “她丈夫三年前去世,去年去医院看你爸,是我拦着不让见。”张翠兰的指甲掐进掌心,留下弯月形的红痕,“我怕你爸看见她,情绪激动犯病,也怕......也怕你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心里膈应。”

 走廊传来轻快的脚步声,季洁端着两杯新的温水进来,轻轻放在桌上。林雅抬头时,看见她手里拿着个透明证物袋,里面装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子——正是爸爸床头那个被锁着的盒子,此刻锁已经被撬开,露出里面一沓泛黄的信纸和一张塑封的照片。

 “技术科在周秀兰家发现的,她书房的保险柜里,和你的照片放在一起。”季洁把证物袋推到林雅面前,指尖在袋面轻轻点了点,“是你爸爸写给她的,全都没寄出去。”

 最上面的信纸边角已经发脆,蓝黑墨水洇开的字迹带着岁月的褶皱:"翠兰人很好,小雅也很乖,勿念。只是偶尔看到樱花,会想起你说要在院子里种一棵。"林雅的手指隔着塑料袋抚过"樱花"两个字,突然想起公园那张十岁的照片——背景里的樱花树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落在肩头,周老师就站在不远处的柳树下,手里攥着本唐诗,笑得像藏了满心的春天。

 照片是周秀兰和林正雄的合影,不是传说中那张弄丢的订婚照。背景是医院的病房,周秀兰穿着素色外套,坐在病床边,手里替病床上的男人掖着被角,两人的目光都落在床头柜上——那里放着林雅刚满七岁时画的全家福,歪歪扭扭的三个人,却被细心地镶了木框,玻璃上还贴着层防尘的薄膜。

 “上周三,周老师没来给你补课,是去给你爸上坟了。”季洁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叹息,“技术科在她裤脚的泥里,检出了坟前松针的碎屑,还有......还有樱花花瓣的粉末。”

 林雅的眼泪突然就下来了,大颗大颗砸在证物袋上,晕开一小片水雾。她想起那天在巷口等周老师时,卖冰棍的张爷爷说"看见周老师往城郊方向去了,手里捧着束白菊"。当时只当是去看老朋友,原来那束花,是给爸爸的。

 张翠兰拿起那张病房合影,指尖轻轻碰了碰周秀兰的脸,忽然笑了,眼泪却顺着嘴角往下淌:“她还是那么瘦,跟三十年前一样,风一吹就能倒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