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6章 归家的灯火
深夜十一点的警局走廊,白炽灯的光透过蒙着薄尘的灯罩漫下来,在水磨石地面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季洁把最后一份卷宗塞进档案柜时,指腹第三次蹭过柜门上那道月牙形的划痕——那是二十年前她刚入职时,抱着一摞旧档案没站稳,金属档案夹磕出来的印记。
这次她没像前两次那样顿住指尖。指甲修剪得利落的指腹带着惯有的力道滑过,冰凉的金属触感像块降温贴,顺着神经末梢往骨子里钻。卷宗封面的"纺织厂火灾案"几个字被她按出浅浅的折痕,墨色在灯光下泛着陈旧的光,仿佛能闻到二十年前火场里焦糊的棉纱味。
"咔嗒"一声轻响,档案柜的门严丝合缝地合上。季洁抬手按了按发酸的后颈,走廊尽头的挂钟正好敲响,十二下,不多不少。她忽然想起二十天前接到报案时,也是这样的深夜,值班室的电话铃像被火烧着似的疯响,听筒里传来片区民警带着喘的声音:“季队,纺织厂旧址发现骸骨,初步判断和当年的案子有关。”
“锁门?”杨震的声音从走廊拐角飘过来时,季洁正盯着墙上的排班表出神。他手里拎着两个印着超市logo的塑料袋,袋口没扎紧,露出半盒包装精致的芒果干,还有几包印着"无糖"字样的藕粉。
季洁转身时,目光先落在他胳膊上。白衬衫的袖子卷到肘部,浅粉色的疤痕像条褪色的红绳,从手肘蜿蜒到小臂——那是三天前在医院追李炳军时,被碎玻璃划的。当时血顺着指尖滴在走廊的瓷砖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杨震却攥着嫌疑人的手腕笑:“跑啊,再跑两步试试。”
“陶非说李炳军的口供都录完了。”季洁接过他递来的车钥匙,金属钥匙圈上挂着的平安符硌了掌心一下——那是去年在庙里求的,她妈非说刑侦队外勤多,得挂个护身符。她顿了顿才继续说,“周树伟那边......”
“李少成盯着呢。”杨震抬手替她理了理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指尖带着外勤回来的凉意,扫过她太阳穴时,季洁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他的指腹有层薄茧,是常年握枪和方向盘磨出来的,“周树伟提交了所有证据,包括李炳军当年偷卖棉纱的账本副本。还有他自己的病历,肝癌晚期,医生说最多还有半年。”
警车驶出警局大院时,季洁瞥了眼副驾上的礼盒。红底金花的包装纸上印着"百年老字号"的字样,是城南那家开了四十多年的糕点铺特有的样式。她忽然笑了,眼角的细纹在路灯下舒展开来:“买这么多,爸该说我们乱花钱了。”
“爸上次打电话,说妈念叨着想吃城南那家的桂花糕。”杨震打了把方向盘,避开路口积水中的反光镜碎片,“我特意绕路去的,排队排了半小时。顺便给爸带了瓶他爱喝的二锅头,65度的,他就好这口。妈上次说血压有点高,特意挑了无糖的藕粉,黑芝麻味的,她以前总说这个香。”
季洁没再接话,只是把车窗降下条缝。夜风带着初秋的凉意灌进来,吹起她鬓角的碎发,也吹散了眉宇间最后一丝凝重。空气里有桂花的甜香,混着远处居民楼飘来的饭菜香,让她想起小时候住的纺织厂宿舍——每到这个季节,宿舍楼下的老桂树就会把香气揉进风里,连晒在竹竿上的白衬衫都带着甜味。
路两旁的路灯次第亮起,暖黄的光晕在柏油路上铺成流动的河。季洁望着窗外掠过的光影,忽然有些恍惚。眼前的路灯和二十年前纺织厂宿舍外的路灯重叠在一起,连灯杆上剥落的油漆都如出一辙——只是那时的灯光下,藏着烧不尽的灰烬与秘密。她还记得火灾后第七天,她跟着父亲去勘察现场,看到烧焦的棉纱堆里露出半只红色的塑料凉鞋,鞋面上的小熊图案被熏得发黑,却依然能看出曾经的鲜亮。
他们住的老小区在巷子深处,三层小楼带着个方方正正的院子,是季洁父母单位早年分的房子。墙头上爬满了爬山虎,墨绿色的叶子在夜色里像块绒布,风一吹就簌簌地响。车子刚拐进巷口,就看见院门口站着两个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