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6章 归家的灯火(第2页)

 

季母正踮着脚往巷口望,银灰色的短发被风吹得有些乱,手里还攥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薄外套。

 

“说了让你们别等。”季洁推开车门时,被母亲一把拉住胳膊。老人的手在她胳膊上捏了捏,又顺着袖子往上摸,摸到肘部才放下心来似的吁了口气,转而看向杨震,“小震的伤怎么样了?那天在电话里听你说缝了五针,可把你妈急坏了,连夜给你绣了个平安符,说比庙里求的灵。”

 

“早没事了妈。”杨震笑着举起胳膊展示,灯光下那道疤痕泛着浅粉色的光,“您看,结痂都掉了。昨天出任务跑了三公里,一点事没有。”

 

院子里的石榴树结满了红灯笼似的果子,有两个熟透了的裂开了缝,露出里面红宝石似的籽。季父正蹲在葡萄架下摘菜,竹篮里躺着几个顶花带刺的黄瓜,沾着晶莹的水珠。看见他们进来,老人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深蓝色的劳动布褂子后背上印着片汗渍:“洗手吃饭,你妈炖了排骨,说给小震补补。”

 

客厅里的灯光暖融融的,老式的吊扇慢悠悠地转着,扇叶上积着层薄灰。八仙桌上已经摆好了碗筷,蓝边的粗瓷碗沿有些磕碰,却是季洁从小用到大的样式。季母系着碎花围裙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盆冒着热气的糖醋鱼,葱丝和红椒丝在油光里打着卷,香气"腾"地一下漫了满屋子。

 

四个人围坐在一起,絮絮叨叨地说着家常。季父说起小区里新修的健身器材,说有个老太太练太极时差点摔了,被他一把扶住,“现在的器材花里胡哨的,不如我们年轻时的单杠实在”。季母抱怨着菜市场的菜又涨价了,“前几天买的西红柿三块五一斤,今天就四块了,这钱不经花”。季母拉着杨震问起案子的细节,刚说了句"那放火的抓到没",就被老伴瞪了一眼:“吃饭的时候说这些干啥,孩子们够累的了。”

 

季洁扒着米饭,听着耳边熟悉的唠叨,忽然觉得眼眶发热。这二十天里,他们在火场废墟里翻找证物,戴着防毒面具蹲在齐膝深的灰烬里,手指被碎玻璃划得全是口子;在医院病房里与嫌疑人周旋,看着李炳军蜷缩在病床上,用带着针头的手抠着床沿,说"我不是故意的,是他先发现我偷棉纱的";在深夜的警局对着卷宗分析线索,咖啡喝得胃里泛酸,烟灰缸里的烟蒂堆成了小山。

 

直到此刻坐在这方餐桌前,被饭菜的香气和老人的话语包裹着,才真正感觉到放松。季母给她夹了块鱼腹,刺少肉嫩,糖醋汁酸甜得正好。季洁咬了一口,忽然想起二十年前,也是这样的夜晚,她爸从纺织厂下班回来,手里总提着一饭盒食堂的糖醋鱼,说"今天大师傅心情好,多放了糖"。

 

 

“对了。”季父喝了口酒,酒瓶上的标签已经被泡得发皱,是他喝了大半辈子的二锅头。老人咂了咂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前几天碰到老贺,就是以前在六组内勤的那个,现在在公园遛鸟呢。他说当年纺织厂那案子,他其实早就觉得不对劲,就是没证据。”

 

季洁夹菜的动作顿了顿。老贺是二十年前负责纺织厂火灾案的刑警,后来因为高血压提前退休了。她记得卷宗里有他写的备注,字迹工整得像打印的,字里行间透着不甘心。有一页的页脚写着"铜哨?待查",墨迹被水洇过,晕成了片浅蓝。

 

“老贺说,当年火场里发现过一枚铜哨。”季父放下酒杯,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黄铜的,带个红绳套,他一直觉得那哨子眼熟。后来在公园跟老消防队的人聊天,才想起来跟他年轻时在消防队看到的老式铜哨一模一样。可惜当时没人当回事,卷宗里就记了句"现场发现杂物若干"。”

 

季洁和杨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了然。老贺的直觉没错,那枚铜哨正是李炳军的。二十年前,他用这枚哨子模仿消防队的集合哨,把夜班的工人引到车间另一头,自己则趁机在棉纱堆上点了火。哨子后来被他藏在老屋的房梁上,直到上周警方搜查时才被发现,红绳套已经朽成了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