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3章 金陵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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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城下,烟尘蔽日,杀声震天。

护城河早已被填平大半,残肢断臂与破碎的云梯、撞木混杂一处,血水将泥土浸染成暗红的泥淖。

城墙之上,虎贲卫梼杌(taowu)营的旗帜猎猎作响,箭矢如雨点般落下,却带着几分迟滞与犹豫。

城下,景象更是惨烈。

数千衣衫褴褛的百姓被驱赶在最前,老弱妇孺哭嚎震天,被身后手持简陋兵刃的弥勒教徒用皮鞭和刀背驱赶着,如同潮水般一波波涌向城墙。

他们身后是真正穿着各色号衣、手持利刃的弥勒教乱兵,夹杂着一些目露凶光的地方豪族私兵。

每当城头箭雨稍歇,这些乱兵便趁机将简陋的云梯架起,蚁附攀爬。

城楼之上,梼杌营中郎将姚兕,一张国字脸绷得如同铁板,双目赤红,死死盯着城下。

他手中紧握的腰刀刀柄已被汗水浸透。想他并非心慈手软之辈,但对着混杂了如此多无辜百姓的攻城人潮,每一次下令放箭都如同剜心。他麾下的将士,眼神中也充满了不忍与憋屈,这挥刀向妇孺老弱,令他们备受煎熬。

“将军!东门告急!乱兵驱赶百姓已攀上数架云梯!”

“南门箭矢将尽!”

“西门有内应试图打开城门,已被格杀!”

……

坏消息接踵而至。

姚兕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城垛上,碎石簌簌落下。他何尝不想大开杀戒,将这群乱臣贼子尽数诛灭?可看着那些在刀锋下瑟瑟发抖的妇孺,看着那些被推搡着撞向城墙的老者,他终究无法下达那玉石俱焚的命令。

只能紧闭城门,依靠城墙和有限的远程打击苦苦支撑,眼睁睁看着乱兵消耗着守军的士气和物资。

“报——!”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冲上城楼,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惶,“将军!西南方向!有大队人马疾驰而来!看旗号是虎贲卫!穷奇营!”

“穷奇营?”姚兕猛地转身,极目远眺。

只见西南方烟尘滚滚,一支约千人的骑兵队伍如黑色铁流般奔涌而至。当先一杆大旗,黑底金边,上书狰狞的“猛”字,正是虎贲卫六营之一穷奇营的旗号。

队伍行进间,一股凝练如实质的杀气扑面而来,即便隔着老远,城头上的梼杌营将士也能感受到那股百战精锐独有的压迫感。

姚兕心中疑窦顿生:“穷奇营?定国公不是亲率穷奇营去了苏州平叛?他们为什么会来?”他目光锐利,试图看清那领军之将的面容,却只看到一个身形挺拔、披着玄色重甲的将领,根本分不清楚是否是穷奇营中郎将张威。

就在姚兕惊疑不定之际,城下那支“穷奇营”已勒马停驻在乱军侧翼约两百步外。

只见那将领,竟在阵前高举双手,示意麾下止步,自己却只带着两名亲随,策马缓缓脱离本阵,朝着弥勒教乱军的中军大纛方向行去。

城上城下,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这三人身上。

弥勒教乱军一阵骚动,前排的百姓茫然无措,后面的乱兵则刀枪并举,警惕地盯着这三位不速之客。

“来者何人?止步!”乱军阵中,一名头目厉声喝道。

那将领勒住战马,声音洪亮,带着一股刻意模仿的粗豪与愤懑,穿透嘈杂的战场:“某乃虎贲卫穷奇营中郎将曾阿牛!奉上命前往舒州平叛!然一路行来,所见所闻,实在令人心寒!官府横征暴敛,鱼肉乡里,视百姓如草芥!某与麾下兄弟,皆出身寒微,岂能为虎作伥?!”

杨炯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幡然醒悟”的激昂:“舒州城已被我部与弥勒教‘过江龙’兄弟联手拿下!那狗官赵天德,已被某亲手斩于马下!如今,特率麾下精锐,前来金陵,助诸位兄弟一臂之力,共襄义举,推翻这无道朝廷!”

此言一出,城上姚兕如遭雷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舒州失陷?赵天德被杀?这“曾阿牛”竟公然反叛?!他死死盯着城下那将领,心中翻江倒海:此人麾下兵马杀气之盛,绝非乌合之众,若真与乱军合流,金陵危矣!可……这“曾阿牛”的身份怎么可能是穷奇营?穷奇营中郎将明明是张威呀?!

城下乱军更是哗然一片。

弥勒教中军大旗下,三个首领面面相觑。

其中一身形魁梧、满脸横肉乃大当家李顺;精瘦如猴、眼神闪烁的是二当家王则;唯一的女首领、手持双刀、眉宇间带着几分妖冶狠厉乃是三当家杨幺妹。

三人听闻此言,互相对视一眼,眼中既有惊疑,也有狂喜。

“过江龙拿下了舒州?”李顺粗声问道,语气带着试探。

“千真万确!”杨炯斩钉截铁,“若非如此,某岂能率军至此?舒州府库钱粮,尽在我手!此乃信物!”他随手从怀中掏出一枚染血的舒州府库令牌,掷了过去。

王则接过令牌,仔细辨认,确是真品。他眼中贪婪之色一闪而过,压低声音对李顺和杨幺妹道:“大哥,幺妹,此人兵马精悍,若真能为我所用,破金陵如探囊取物!管他是真是假,先稳住他,进了城再……”

李顺微微点头,脸上挤出几分“豪迈”笑容,策马上前几步,高声道:“原来是曾将军!久仰大名!将军深明大义,弃暗投明,实乃我教之幸!天下苍生之福!快快请入营一叙!”

杨幺妹也娇笑一声,声音却带着几分寒意:“曾将军好胆色!只带两人就敢入我万军之中,佩服!”

杨炯哈哈一笑,声震四野:“某行得正坐得直,有何不敢?况且,与诸位英雄共襄盛举,岂能无酒壮行?”

这般说着,他一挥手,“毛罡!贾纯刚!取酒来!”

毛罡和贾纯刚应声下马,从马鞍旁解下三个硕大的皮囊酒袋。

三人就在两军阵前,距离城墙不过百步,距离乱军前锋数十步的地方,翻身下马。

李顺、王则、杨幺妹见状,也只得带着几名亲信护卫上前。双方就在这尸骸遍地、杀声未绝的修罗场上,围成一个小圈。

杨炯拍开酒囊泥封,一股浓烈的酒香弥漫开来。他率先仰头灌了一大口,酒水顺着下颌流淌,更添几分豪雄之气。

“痛快!”杨炯抹了把嘴,将酒囊递给李顺,“李大哥!金陵!好地方啊!画舫凌波,九市喧阗,那真是温柔富贵乡!待破了此城,你我兄弟,当浮一大白!不,浮三大白!”

李顺接过酒囊,也灌了一口,哈哈笑道:“曾兄弟说的是!这金陵城里的金银财宝,娇妻美妾,日后都是咱们兄弟的!”他心中警惕稍松,觉得此人言行举止,倒真像个被官府逼反的悍将。

王则小口抿着酒,眼珠滴溜溜转,笑道:“曾将军麾下儿郎,当真雄壮!不知将军带了多少兄弟来?”

“精锐一千!”杨炯大手一挥,指向身后肃立如林的“穷奇营”,“皆是能以一当十的好汉!破此金陵,易如反掌!不过……”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李顺三人,带着几分“好奇”与“崇敬”,“某在舒州便听闻,三位首领身负神功,得弥勒佛祖庇佑,能刀枪不入?不知是真是假?若真如此,何愁大事不成!”

此言一出,李顺、王则、杨幺妹脸上都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与自得。刀枪不入自然是他们蛊惑愚民的口号,私下里谁也不会当真。但此刻被这新投靠的“悍将”当众问起,为了维持威信,岂能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