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旧铃(第2页)

 

白子画如常起居。晨起练剑,剑气清冷,划破庭院薄雾。处理卷宗时,笔尖沙沙作响。翻阅古籍,指尖滑过泛黄的纸页。他的视线偶尔掠过房梁,停留片刻,又平静收回。他不再尝试放置任何东西,连哼唧兽也彻底偃旗息鼓,只敢在远离房梁的角落活动。

 

沉默成了唯一的语言。笙萧默再来时,只在殿门口站了片刻,感受到那股比冰雪更冷的沉寂,终是叹了口气,未发一言地离去。

 

白子画取出那块包裹着蓝色花瓣碎片的素白丝帕,置于案头。清冽的气息已淡至几不可闻,却总在鼻端萦绕一丝若有似无的熟悉感,如同雾中看花,难以捕捉。

 

他翻阅典籍的动作更勤,目光扫过那些关于洪荒异兽、奇花异草、乃至失落神族的记载,试图在浩如烟海的文字里,寻到一点能与眼前之物对应的线索,却总是徒劳。它和它的花,都像是独立于认知之外的谜。

 

这沉寂在一个落雨的黄昏被打破。

 

雨丝细密,敲打着琉璃瓦,织成一张朦胧的帘幕。天色早早暗沉下来,殿内烛火初上,在墙壁上投下跳跃的光影。

 

白子画坐在灯下,正专注地修复一枚光泽黯淡的旧宫铃。铃身小巧,刻着简单的流云纹,正是花千骨当年所佩之物。他指尖凝着极细微的灵力,小心翼翼地温养着铃身内里细微的裂痕,神情专注而沉静。这几乎成了他排遣孤寂的一种习惯,在修复的专注中,似乎能短暂触碰到一丝往昔的温度。

 

哼唧兽蜷在离他不远的地毯上,抱着一个松果磨牙,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房梁的阴影里,那双久未睁开的熔金竖瞳,不知何时悄然掀开了一条缝隙。

 

冰冷的视线,无声地落了下来。

 

起初是落在那枚被灵力温养的、散发着微弱柔光的旧宫铃上。竖瞳微微转动,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随即,目光上移,长久地停驻在白子画低垂的侧脸上。

 

烛光柔和了他惯常的清冷轮廓,在他长长的眼睫下投下小片阴影。他修长的手指稳定而灵巧地操控着细微的灵力流,全神贯注。一种沉静的、近乎温柔的气息,从他身上无声地弥漫开来。

 

时间在雨声和烛火的哔剥声中缓慢流淌。

 

白子画修复完毕,指尖轻轻一弹,宫铃发出一声极细微却清脆空灵的“叮铃”声,在寂静的雨夜殿宇中,格外清晰悦耳。

 

他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暖意,小心地将宫铃收入一个锦囊,贴身放好。

 

做完这一切,他才似有所感,缓缓抬起头。

 

目光,毫无预兆地撞进了房梁阴影中那双熔金竖瞳里。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竖瞳深处不再是纯粹的漠然,也没有暴戾。那里面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难辨的情绪——是探如同隔着厚重迷雾观看陌生风景的遥远疏离。

 

白子画心头微动,面上却依旧沉静如水。他没有移开视线,也没有任何多余的举动,只是那样平静地回望着,眼神清澈而深邃,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倒映着烛光,也倒映着那双冰冷的熔金。

 

蟒蛇似乎被这平静的回望定住了,竖瞳中的光芒微微闪烁,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

 

它没有像上次被触碰时那样瞬间暴起,更没有立刻移开目光,只是维持着那个窥视的姿态,与他静静对视。

 

烛火跳跃了一下。

 

终于,那双熔金竖瞳缓缓阖上,重新隐没于深沉的阴影之中,仿佛刚才的对视只是一场无声的幻觉

 

白子画收回目光,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胸前锦囊的位置。殿内重归之前的沉寂,但有什么东西,似乎在那短暂的对视中,悄然松动了一丝。雨声依旧淅沥,敲打在心上。

 

那夜无声的对视后,盘踞在房梁阴影里的存在感,似乎不再刻意追求绝对的沉寂。虽然它依旧深藏,但白子画偶尔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再次落下,无声地追随着他在殿内的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