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6章 无畏擒龙(41)(第2页)
“不一样的香,”砚之摸着孩子的头,他的发梢还沾着草叶,“就像你娘做的馒头,和我祖父做的不一样,但都好吃。”
孩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突然指着东厢房的方向喊:“那是什么在飞?”众人抬头时,看见群白鹭从屋顶掠过,翅膀掠过檐角的铜铃,铃音混着孩子们的笑声,像支轻快的歌。
下午,砚之继续整理祖父的信笺,在最底下发现张泛黄的药方,上面的字迹是阿婉的,写着“腊梅三钱,桂花五钱,冰糖少许,治相思”。药方的边缘画着个小小的笑脸,嘴角的梨涡和照片里的老人一模一样。
她把药方递给老人时,发现他正对着竹篮里的桂花发呆。竹篮已经编好了,提手上的红绳系成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像件准备送出的礼物。“这篮送你,”老人把竹篮推过来,里面铺着层蓝布,是阿婉织的,“装书稿用,比出版社的纸箱透气。”
砚之摸着竹篮的纹路,突然明白为什么老人编得那么用心。那些交错的竹条里,藏着他对祖父的思念,对阿婉的牵挂,对她的期许,像这满院的草木,沉默着,却把所有的情感都融进了年轮里。
傍晚,砚之坐在银杏树下,看着夕阳把玻璃罩里的嫩苗染成金色。她想起刚到静远堂的那天,老人说“有些故事,从来就没写完过”,现在她懂了,未完成不是遗憾,是留给后来人的空间,让他们用新的时光,新的感悟,继续编织那些未完的牵挂。
她从帆布包里拿出那枚银锁,轻轻放在竹篮里。银锁上的“平安”二字在夕阳下闪着光,像在说,无论故事怎么续写,平安二字,永远是最好的注脚。老人坐在对面的竹椅上,手里摩挲着那封未拆的信,信封上的火漆印在余晖里泛着红,像颗跳动的心脏,在静远堂的暮色里,轻轻搏动着。
葡萄藤的卷须悄悄爬上花架,尖端打着小小的旋,像在为明天的生长积蓄力量。砚之知道,故事还长着呢——嫩苗会抽出新枝,书稿会添上新页,竹篮会装满新采的桂花,那坛埋在树下的米酒,会在某个飘着腊梅香的日子,被轻轻挖出来,倒在青瓷碗里,映着满院的月光,和那些永远在生长的思念。
砚之在静远堂住到第六十三天的时候,腊梅苗已经抽出了第三片新叶,叶尖带着点淡淡的紫,像被晨光染过的玉。她每天清晨都会蹲在花架前,用老人教的法子测量苗高,铅笔在竹片上划出的刻痕已经排了整整三行,最末一道刻痕旁写着“谷雨,三寸七分”,字迹被露水洇得有些模糊。
那天早饭时,老人端来盘青团,艾草的清香混着豆沙的甜漫了满桌。青团的边缘捏着细密的褶,像朵半开的莲花,是用阿婉留下的木模压的,模子上的花纹已经被岁月磨得浅淡,却依然能看出是缠枝莲纹。“你祖父总说,”老人往青团上撒着松花粉,粉粒落在青瓷盘里,像撒了把碎雪,“南方的春天得吃点带青气的东西,不然写出来的字都少了点生机。”
砚之咬了口青团,艾草的微苦裹着豆沙的甜在舌尖散开,突然想起祖父日记里的话:“人生如食青团,苦甜相济方得真味,若一味求甜,反失了本味。”她看着花架上的腊梅苗,看阳光顺着新叶的脉络流淌,突然明白那些看似平淡的日子,其实都藏着这样的平衡——老人的沉静与祖父的热烈,南方的温润与北方的凛冽,都在这院里慢慢融成了最适口的滋味。
上午,邮局送来个包裹,是漠河的老场长寄的,里面装着件深蓝色的老棉袄,领口的盘扣是腊梅形状的,铜扣上的绿锈里还沾着些雪粒,像刚从雪地里挖出来的。“这是你祖父留在林场的,”老人抚摸着棉袄的针脚,那是手工纳的,每寸布面都排着整齐的线迹,“他说在漠河考察时,全靠这件棉袄挡雪,里面的棉花是阿婉亲手弹的,说‘北方的雪硬,得用最软的棉才抵得住’。”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砚之把棉袄铺在东厢房的竹榻上,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布面上,灰尘在光柱里跳舞,像无数个细碎的时光精灵。她突然发现棉袄的内袋里缝着张纸条,是用铅笔写的:“静远堂的腊梅该打花苞了,阿婉的绣绷上,想必又添了新花样。”字迹被汗水洇过,有些地方已经模糊,却依然能看出书写时的急切,像怕思念来不及抵达。
那天下午,村里的绣娘们来院里学做香囊,她们手里的丝线五颜六色,却都带着抹银白,是李婶特意准备的,说“照着阿婉姑娘的样子,银线衬得花色更活”。最年长的周婆婆戴着老花镜,颤巍巍地把腊梅花瓣塞进素布袋里,她的手指关节已经变形,捏针时却稳得惊人,针脚在布面上游走,像条银色的小鱼。
“当年阿婉姑娘教我绣腊梅,”周婆婆的线穿过布面时,带起片细小的棉絮,“说花瓣得留三分白,才显得有灵气,就像做人,太满了反而失了韵味。”她把绣好的香囊递给砚之,袋口的流苏缠着圈红绳,和老人竹篮上的红绳一模一样。
砚之把香囊放进书稿里,艾草的清香混着墨香漫出来,像把春天的味道都锁进了纸页。她突然注意到周婆婆的袖口别着支钢笔,笔帽上的麒麟纹被摩挲得发亮,和祖父书桌上的那支一模一样——原来村里藏着这么多和静远堂相关的物件,像张看不见的网,把所有人的记忆都连在了一起。
傍晚时,老人开始修补葡萄架,去年冬天的雪把几根竹条压弯了,得换些新的。他踩着竹梯往上爬时,砚之在下边扶着梯子,看见他的裤脚沾着些泥,像刚从后院的菜地里回来的。“你祖父以前总说,”老人用麻绳捆着新竹条,绳结打得又快又稳,是北方木匠常用的法子,“修架子得趁晴天,雨天的竹条发脆,不顶用。”
砚之扶着梯子的手突然被什么硌了下,低头看时,发现梯脚的裂缝里卡着片银杏叶,已经枯成了褐色,叶脉却依然清晰,像幅精致的网。她想起去年秋天在祖父书箱里找到的那片,原来时光的碎片,总会以这样的方式重逢,在不经意的角落,提醒着那些从未远去的牵挂。
夜里下起了小雨,雨点打在葡萄叶上,沙沙的响像谁在低声读书。砚之坐在书桌前续写书稿,写祖父如何在林场的煤油灯下记录腊梅的生长,写阿婉如何在静远堂的月光下绣着远方的雪,写老人如何在每个春分,把南地的泥土装进陶罐,寄给北地的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