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6章 无畏擒龙(41)(第3页)

 写累了,她就去花架前看腊梅苗,玻璃罩上凝着细小的水珠,把苗影映得摇摇晃晃,像在水里跳舞。“它在长呢,”老人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手里端着两碗桂花茶,茶汤里的桂花浮浮沉沉,“夜里长得比白天快,就像有些思念,总在暗处疯长。”

 砚之接过茶碗,指尖的温度在微凉的瓷面上洇出片雾,像给这静谧的夜蒙上了层轻纱。她突然想起祖父书稿的最后一页空白,原来那不是未完成,是在等她用这些日夜的观察,用这院里的风雨,用老人的话语,慢慢填满——有些故事,本就该由几代人共同书写。

 第二天清晨,砚之发现腊梅苗的根部冒出了新芽,小小的像颗绿色的珍珠,紧紧挨着主茎,像个不愿分离的伙伴。“这叫分蘖,”老人用竹片小心翼翼地拨开周围的土,“说明它的根扎稳了,开始往宽处长了。”

 砚之蹲在花架前,看那两颗绿苗在晨光里相依相偎,突然明白祖父说的“南枝北移”从来不是指单一的移植,而是指两种生命的相遇与共生——就像她现在,带着北地的记忆来到南方的宅院,在老人的讲述里,慢慢长成了新的模样。

 上午,李婶的儿子送来台老式唱片机,是他在老宅的阁楼上找到的,漆皮已经剥落,喇叭上却缠着圈红绳,和阿婉的红绳如出一辙。“我娘说这是当年张老先生(指砚之的祖父)带来的,”年轻人转动着唱臂,黑胶唱片上落着层薄灰,“里面有张唱片,是阿婉姑娘唱的《梅花三弄》。”

 唱针落下时,咿咿呀呀的琴声混着女声漫出来,声音里带着点江南的软糯,却在转音处透着北方的清亮,像腊梅的香,甜里藏着清冽。老人坐在竹椅上,手指跟着旋律轻轻敲击着石桌,眼尾的皱纹里闪着光,像有星光落在里面。

 砚之看着老人的侧脸,看他随着旋律微微颔首,突然想起祖父书稿里的话:“最好的思念,不是泪水,是记得——记得她的歌声,记得他的字迹,记得那些一起度过的清晨黄昏,让记忆在时光里发着光,就像从未离开。”

 中午的太阳把院子晒得暖洋洋的,唱片机还在循环播放着《梅花三弄》,琴声混着孩子们的笑声漫出墙外,引得路过的村民都驻足倾听。有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拄着拐杖进来,说年轻时听过阿婉唱歌,“和唱片里的一模一样,只是现场听更动人,像有朵花在心里慢慢开”。

 老人给老婆婆倒了杯桂花茶,茶碗里的桂花浮浮沉沉,像把整个秋天的香都泡在了里面。“您还记得她绣的腊梅吗?”老人的声音里带着些微的颤抖,“她说要绣满一百幅,给村里的每户人家都送一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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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婆婆的眼睛亮了,像被点燃的灯:“记得记得!我家那幅还挂在堂屋里呢,虽然布面已经发黄,可那花看着还像刚绣的,有回下大雨,我家老头子说‘好像闻见花香了’,我说‘那是阿婉姑娘的念想还在呢’。”

 砚之突然明白,为什么这院里的草木能长得这么好,为什么村里的人都记着阿婉和祖父——那些看似平凡的人,那些看似琐碎的事,其实都在时光里慢慢酿成了酒,藏在每个角落,等着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散发出醉人的香。

 下午,砚之在书稿里写下:“记忆是会生长的植物,你以为它早已枯萎,却不知在某个角落,它正借着思念的雨露,悄悄抽出新枝。”她写这句话时,窗外的腊梅苗突然抖了抖,片新叶在风中轻轻摇曳,像在回应她的文字。

 傍晚时,老人开始准备晚饭,灶台上的砂锅咕嘟作响,里面炖着腊梅根和排骨,香气漫了满院。“你祖父说,”老人往砂锅里撒着枸杞,红色的颗粒落在奶白的汤里,像撒了把碎玛瑙,“北方的冬天冷,得用些温补的食材,南方的湿,得用腊梅根去去潮气,这叫‘因地制宜’。”

 砚之蹲在灶边添柴,看火苗舔着锅底,把两人的影子映在墙上,像幅晃动的皮影戏。她突然发现灶膛的角落里藏着根炭笔,是祖父常用的那种,笔杆上刻着个极小的“远”字,和他书稿上的签名一模一样。

 “这是他留下的,”老人往灶里添了块栗木炭,火苗腾起时映红了他的脸,“每次来静远堂,他都爱蹲在灶边写东西,说‘烟火气里的文字才活泛,不飘’。”

 砚之捡起炭笔,笔杆的温度还带着灶膛的暖,像握着祖父的手。她突然有了种冲动,想在灶边的墙上写下些什么,像祖父当年那样,把此刻的心情留在这烟火气里,让未来的某个瞬间,有人能读懂这份跨越时空的共鸣。

 夜色渐浓时,唱片机的旋律渐渐低了下去,最后一声琴音消散在晚风里,像朵花轻轻合上了花瓣。砚之帮着收拾碗筷,看见老人把那台老式唱片机搬到了东厢房,放在祖父的书稿旁边,说“让它们做个伴,都是念想”。

 花架上的腊梅苗已经睡着了,玻璃罩上凝着层薄露,在月光下闪着光,像无数个细小的梦。砚之知道,故事还在继续——新叶会片片抽出,书稿会页页增厚,老棉袄会在某个寒冷的日子被重新穿上,唱片机里的歌声会在某个黄昏再次响起,而她和老人,会守着这院里的草木,守着这些慢慢生长的记忆,看腊梅如何从颗种子,长成能抵挡风雨的树,看那些看似散落的时光碎片,如何在思念里慢慢拼出个圆,温暖每个平凡的清晨与黄昏。

 葡萄藤的卷须已经爬上了花架的顶端,尖端打着小小的旋,像在为明天的生长积蓄力量。砚之看着那些卷须在月光里轻轻摇曳,突然想起祖父说的“南枝北枝,终会相见”——原来相见的方式有很多种,不必真的跨越山海,有时只是片新叶的抽芽,一声熟悉的旋律,或是某个瞬间突然涌上心头的暖意,就足以让所有的等待都有了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