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9章 无畏擒龙(54)(第3页)
阿镜的罗盘指针在窑厂中央停住,指向地下三尺的位置。小年用工兵铲往下挖,刚挖到两尺深,突然碰到硬物,发出“当”的脆响。扒开浮土,露出个青铜鼎,鼎耳是雁形的,羽翼上的纹路与落雁坡的雁骨帘一模一样,鼎里装着些暗红色的粉末,是化镜水没融干净的镜核,比破庙黑陶瓮里的更细腻,像磨碎的胭脂。
“是‘镇鼎’,”货郎的眼睛亮起来,“爷爷说七处祭坛各有一口鼎,用来镇压镜碎的戾气,红泥坳的这口最老,是西晋时就埋下的。”他从藤箱里拿出个小铜秤,称了三钱镜核粉末,“重铸需要这个当引子,就像发面要放酵母。”
月圆夜,三人在聚灵灶上架起风箱。货郎拉着拉杆,动作熟练得像做了一辈子,风箱的“呼嗒”声与远处的虫鸣形成奇妙的节奏,像首古老的打铁歌。阿镜往灶里添柴,是从鹰嘴崖砍的银桦木,燃烧时冒出银白色的火焰,映得铜镜碎片泛着红光,像在流血。
小年的银镯子突然发烫,活动的那颗星疯狂转动,发出的“叮当”声与风箱的节奏合拍。他突然想起老刀日记里的话:“青铜怕潮,却爱火气,就像倔强的人,得用真心焐着才肯软下来。”灶里的镜碎在银火中慢慢融化,变成暗红色的液体,顺着陶范的纹路流动,像条被困在模具里的龙。
子时,重铸的铜镜从陶范里取出,表面还冒着热气,镜面映出三个重叠的人影——货郎的影子里藏着个穿工装的老人,是他爹;阿镜的影子边缘有串银链,像她爷爷的手在牵着;小年的影子后颈有淡淡的红,是老刀的手掌印,温暖得像刚离开。
“成了!”货郎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用冷水浇在铜镜上,发出“滋啦”的响声,蒸汽中浮现出七处祭坛的画面,红泥坳的野菊、水电站的睡莲、鹰嘴崖的山桃……每处都花开正好,像被时光定格的春天。镜面的边缘自动浮现出细小的纹路,组成“永宁二十三年”的字样,比之前的纪年更完整,像终于写完的落款。
第二天清晨,货郎要走了。他把那只三足鸟铃铛送给小石头,说这是“平安铃”,戴着能避开邪祟。临走前,他往小年手里塞了个铜钥匙,柄上刻着“郎记铜铺”,“山外的镇上有间老铺子,我爹留下的,”他的帽檐又压低了些,“等你们想过安稳日子了,就去那里,铺子里的铜器都认得血契的味道,不会让外人欺负你们。”
看着货郎的担子消失在山口,阿镜突然发现罗盘的指针指向了镇外的方向,针尖上的水珠滴落在地,渗入土中,冒出细小的绿芽,是株野菊的幼苗,茎秆上顶着颗银亮的露珠,像颗微型的铜镜。
秋收时,红泥坳的玉米长得比人高,秸秆里藏着些银白色的丝线,是化镜水的残留物,风吹过时发出“沙沙”的响,像在说悄悄话。老猎户带着村里人种了片向日葵,花盘朝着红泥坳的方向,远远望去像片金色的海洋,每个花盘的中心都有个小小的凹痕,像被青铜镜压过的印记。
小年和阿镜在老窑厂旁盖了间小屋,用的是水电站废弃的木板,窗棂上刻着简化的北斗七星,其中代表望月坪的那颗星是活动的,能随着月光转动,在墙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老刀帐篷里的马灯光。屋里的土灶上总炖着艾草汤,香气漫出窗棂,引得村里的猫狗常来蹲守,蹭点汤渣当零食。
入冬前,阿镜的爷爷来了。老人拄着根银拐杖,杖头是三足鸟的形状,与货郎的铃
铛呼应,走在路上发出“笃笃”的响,像在给土地打招呼。他带来个樟木箱,里面装着七件青铜饰品,每件对应一处祭坛,红泥坳的是枚野菊纹的铜簪,簪头能拆开,里面藏着张极小的地图,标注着镇外铜铺的位置。
“铺子里有口老井,”老人喝着艾草汤,拐杖在地上轻轻点着,“井壁的砖缝里藏着银链的总闸,万一日后有邪祟,拉闸就能断了所有银链的气息。”他突然抓住小年的手腕,银镯子上的活动星突然弹出根细针,扎在老人的指尖,挤出滴青黑色的血,“看,还能验邪祟,这镯子比罗盘靠谱。”
小年的银镯子在老人的指尖发烫,活动星慢慢归位,细针缩回,留下个针尖大的小孔,很快就愈合了。“血契断了,但我们的眼睛还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老人的目光扫过窗外的向日葵,花盘中心的凹痕里都积着些青铜粉末,在阳光下闪着微光,“这是老天给的本事,得用来护着这些平安长大的日子。”
第一场雪落时,镇外的铜铺开张了。货郎的儿子在门口挂了块匾,写着“七星铜铺”,字体是用青铜片拼的,阳光照在上面,反射的光首通红泥坳,像座无形的桥。铺子里摆着些新做的铜器,铜盆的盆底刻着野菊,铜锁的钥匙柄是雁形的,最受欢迎的是给孩子戴的长命锁,锁身是简化的三足鸟,翅膀能活动,像在飞。
小年和阿镜偶尔会去铺子里帮忙。有次来了个戴毡帽的客人,要打个青铜镜,说给刚满月的孙子当礼物。阿镜的罗盘突然轻微震动,客人的毡帽滑落,露出后颈的红痕,是三足鸟的形状,比货郎的印记浅得多,像刚染上的。
“我祖上是黑风口的守墓人,”客人摸着红痕笑了,“当年总说这是诅咒,现在看着孙子抓着铜锁笑,才明白是福气——知道哪些地方该绕着走,哪些人该好好守着,活得比谁都踏实。”他定制的铜镜背面刻着全家福,最边上添了个模糊的人影,说是梦里见过的老祖宗,非要挤进来。
铜镜做好那天,客人来取货,带来罐自酿的菊花酒,说是用红泥坳的野菊泡的。酒倒在铜碗里,泛着淡淡的金,喝下去暖乎乎的,从喉咙一首暖到丹田,像老刀当年推他时的力道,稳当又踏实。货郎的儿子说这酒该叫“团圆酒”,以后每年都酿,给来铺子里的客人尝,不管认不认识,喝了就是一家人。
开春时,红泥坳的野菊籽被风吹到了山外,在镇外的路边长出片新苗。小年和阿镜去浇水时,发现苗丛里藏着些青铜碎片,是当年化镜水没融干净的,现在被嫩芽裹着,像被小心呵护的宝贝。阿镜的罗盘在苗丛上空转圈,指针的影子在地上拼出个完整的北斗七星,像幅画在大地上的星图。
货郎的铃铛挂在铜铺的门檐上,风一吹就响,声线里带着野菊的清苦、艾草的辛辣和青铜的温润,像把所有祭坛的味道都揉在了一起。路过的孩子总爱站在铃铛下听,说里面有很多人的声音在笑,像爷爷讲故事时的语气,又像妈妈哼儿歌时的调子,分不清是谁,却觉得格外亲。
有天傍晚,小石头举着朵野菊跑来,花瓣上沾着片青铜碎,碎镜里映着个模糊的笑脸,像老刀,又像阿镜的爷爷,还像货郎的爹。“它在跟我笑呢,”孩子举着花瓣跑向夕阳,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碎镜的光斑在影子上跳,像无数只眼睛在眨,“太爷爷说这是祖先在说,他们一首都在呢。”
夕阳把铜铺的影子拉到路边,与野菊苗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像两双手在紧紧相握。小年摸了摸手腕的银镯子,活动星轻轻转动,发出细碎的响,像在回应远方的铃铛。他知道,那些藏在青铜镜背后的故事,那些刻在血契里的牵挂,从来都不是负担,是撒在日子里的种子,只要用心浇灌,就会长出满世界的平安,一季又一季,永远也不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