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4章 无忧无律(9)(第2页)
“让聚义洞的弟兄们往‘藏龙谷’转移。”吴忧当机立断,“那里有天然溶洞,能防天雷。”
石敢当有些犹豫:“可咱们好不容易才守住聚义洞……”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吴忧拍着他的肩膀,“夜明想炸山,咱们就给他演场戏,让他以为得逞了。”
转移的命令很快传遍各营。红苗的弟兄们用藤筐背着老弱,天地会的人赶着缴获的马车运送粮草,大顺残部则负责殿后,在聚义洞周围埋设绊雷和毒刺。吴忧特意让老匠人留下几尊假火炮,炮口对准一线天的方向,又在洞口摆了些稻草人,远远望去像是仍有人驻守。
藏龙谷在聚义洞以西十里,谷内有座巨大的溶洞,能容纳上千人。洞壁上垂着晶莹的钟乳石,地下暗河的水流声像乐曲般回荡。吴忧站在溶洞入口,看着最后一批弟兄钻进来,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吴公子,你看这个!”阿文举着块从溶洞深处捡来的陶片跑过来,上面刻着个“闯”字,与闯王令上的纹路分毫不差。
吴忧接过陶片,指尖抚过粗糙的刻痕。看来这里也是当年大顺军的据点,说不定还藏着什么秘密。他让石敢当带人在溶洞里搜寻,果然在深处的石壁上发现了道暗门,里面竟是间兵器库,堆放着锈迹斑斑的长枪和弓箭,还有几箱未开封的火药。
“是闯王留下的!”石敢当激动得声音发颤,举起一把长枪,枪杆上的“大顺”二字依稀可见,“这些兵器修修还能用!”
老匠人们立刻忙碌起来,支起锻造炉修复兵器。溶洞里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取代了山外的风声,听起来格外安心。吴忧坐在暗河岸边,看着跳跃的火光映在水面上,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眼神——那不是恐惧,是期待。
三月初二的夜里,听雷虫突然躁动起来,竹筒里的虫子撞得管壁“咚咚”作响。吴忧知道,雷暴要来了。他让弟兄们用湿麻布裹住兵器,又在溶洞入口堆起沙袋,防止天雷引燃火药。
第二天清晨,乌云像墨汁似的泼满天空,山风卷着雨点呼啸而过,把藏龙谷的入口吹得呜呜作响。吴忧爬上谷口的了望台,用望远镜望向聚义洞的方向,只见一线天的山缝间闪着诡异的蓝光,显然是夜明的引雷装置开始工作了。
“来了!”石敢当的声音带着紧张。
第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像条银蛇钻进一线天的山缝。紧接着,震耳欲聋的雷声滚滚而来,聚义洞的方向突然腾起团蘑菇云,火光映红了半边天,连藏龙谷都能感觉到地面在微微震动。
“成了!”阿文欢呼着跳起来。
吴忧却皱起眉头。雷声过后,聚义洞的方向竟传来阵阵呐喊,像是有人在厮杀。他调望远镜,只见一群穿着黑衣的人正从一线天冲出来,朝着聚义洞的废墟扑去,为首的正是夜明!他竟然带了后手,想趁乱搜寻闯王的宝藏!
更让人震惊的是,废墟里突然冲出队人马,穿着破烂的铠甲,举着锈迹斑斑的长枪,与黑衣人厮杀起来——是大顺军的残部!他们竟然一直藏在聚义洞的密室里!
“是李将军!”老兵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望台,他的独眼里含着泪水,指着领头的白发老将,“当年闯王的亲卫统领!他还活着!”
吴忧的心脏猛地一跳。李将军是大顺军的猛将,据说早在九宫山之战中牺牲了,没想到竟隐居在聚义洞。他看着李将军挥舞着大刀,将夜家的人砍得节节败退,突然明白了闯王的苦心——这些隐藏的力量,才是复明最大的希望。
“咱们得去帮他们!”石敢当已经拔出了刀。
吴忧点点头,刚要下令,天空突然又亮起一道闪电,比之前的任何一道都要刺眼。落雷谷的方向传来巨响,整座山都在摇晃,夜明的队伍里突然响起惨叫,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
“是落雷谷塌了!”老兵指着远处的烟尘,“天雷引炸了铁矿脉,把夜家的人埋在里面了!”
果然,黑衣人的队伍瞬间溃散,夜明的身影在烟尘中一闪,不知逃向了何方。李将军带着大顺残部趁势追击,很快消失在山林里。聚义洞的废墟上,只剩下漫天飞舞的灰烬。
雨渐渐停了,阳光穿透云层洒下来,在藏龙谷的水面上投下金光。吴忧走下了望台,看着溶洞里忙碌的弟兄们,突然觉得心里从未如此踏实。夜明虽然跑了,但他们重创了夜家的势力,还找到了李将军带领的大顺残部,这已经是天大的胜利。
“李将军他们会去哪?”阿文忍不住问。
吴忧望向岭南的方向,那里的山峦在阳光下若隐若现:“他们会去该去的地方。就像我们一样。”
石敢当走过来,手里拿着张新绘制的地图,上面用红笔圈出了十几个据点:“李将军派人传来消息,说云南的回民义军已经渡过金沙江,天地会的弟兄也在广西发动了起义,就等咱们汇合了。”
吴忧接过地图,指尖划过代表藏龙谷的红点。他知道,这里不是终点,只是新的起点。夜家的阴谋还没彻底粉碎,清廷的大军随时可能南下,复明的道路依旧漫长而艰险。
但他不再迷茫。溶洞里的打铁声还在继续,老匠人们正在修复闯王留下的兵器;暗河边,阿文带着年轻的弟兄们练习枪法,喊杀声震得钟乳石滴答作响;石敢当和老兵在研究地图,不时为路线争执几句,眼里却闪着兴奋的光。
吴忧握紧了怀里的闯王令,令牌的温度透过布帛传来,像是无数双温暖的手在推着他往前走。他抬起头,望向洞口透进来的天光,那里的云彩正被风吹向远方,带着新的希望。
路还很长,很长……
藏龙谷的钟乳石在晨光里泛着珍珠色的光泽,暗河的水流撞击着石笋,发出编钟般的清响。吴忧蹲在锻造炉前,看着老匠人将最后一把修复好的长枪浸入水中,“滋啦”一声腾起白雾,枪杆上的“大顺”二字在水汽里若隐若现。
“李将军派人来了。”石敢当掀开溶洞的麻布帘子走进来,身上还沾着晨露,“说在‘望霞岭’摆了酒,要给咱们接风。”
吴忧用布擦了擦手上的铁屑,将闯王令系回腰间:“备些礼物。把那箱从夜明营里缴获的龙井带上,老将军们爱喝这个。”
望霞岭在藏龙谷以东的山脊上,据说清晨能看见霞光铺满十万大山。吴忧带着石敢当和二十个护卫登上岭时,李将军已经带着几个白发老将在岭上的凉亭里等候,石桌上摆着苗人酿的米酒,还有烤得金黄的野猪肉。
“吴贤侄!”李将军拄着虎头枪站起来,他的盔甲虽然陈旧,腰杆却挺得笔直,花白的胡须在风里微微飘动,“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比你父亲当年还要英武!”
吴忧抱拳行礼:“晚辈吴忧,见过李将军。”他看着老将军虎口的老茧,那是常年握枪留下的印记,与父亲手上的一模一样。
落座后,李将军提起当年与吴忧父亲并肩作战的往事,说到动情处,满饮一杯米酒,眼眶微微发红:“当年潼关一战,你父亲为了掩护弟兄们撤退,独守城门,身中七箭都没后退半步。”
吴忧默默听着,这些事父亲从未提起过。他一直以为父亲只是个普通的铁匠,却没想到竟有如此壮烈的过往。
“不说这些了。”李将军抹了把脸,指着石桌上的地图,“如今广西天地会已经拿下桂林,云南的回民义军也攻占了曲靖,就差咱们湘西这一路,只要拿下辰州,就能打通与岭南的通道。”
吴忧看着地图上被红笔圈住的辰州,那里是清廷在湘西的重镇,守将是个叫“额勒登保”的满人,据说精通阵法,手下有五千精兵。
“辰州的城墙是青石砌的,易守难攻。”石敢当皱起眉头,“咱们的火炮怕是轰不开。”
李将军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里面是张泛黄的图纸:“这是当年大顺军绘制的辰州城防图,北城门外有处排水暗道,能容一人通过。”
吴忧接过图纸,上面的墨迹已经有些模糊,但暗道的走向标注得很清楚。他抬头看向李将军,突然明白老将军的用意——他们想里应外合,奇袭辰州。
“只是……”李将军话锋一转,“暗道的入口在‘黑风寨’的地盘,那里的寨主是个叫‘黑煞神’的悍匪,据说跟清廷勾结,咱们得先过他这关。”
“一个土匪而已,怕他不成?”石敢当拍着桌子站起来,大刀在石桌上磕出火星。
吴忧却摇了摇头:“黑风寨地势险要,硬攻怕是要吃亏。咱们得想个办法,要么拉拢,要么智取。”
李将军赞许地点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黑煞神虽然跟清廷勾结,但据说他最恨满人,当年他的家人就是被额勒登保所杀,不过是迫于无奈才投靠清廷。”
“那就有办法了。”吴忧的眼睛亮了起来,“咱们可以去跟他谈,许他好处,让他归顺复明盟。”
众人商议已定,决定由吴忧带着闯王令和礼物去黑风寨谈判,李将军和石敢当则带着弟兄们在寨外接应,以防有变。
第二天清晨,吴忧换上一身布衣,背着个装着龙井和绸缎的包袱,只带了阿文和两个红苗弟兄,往黑风寨走去。黑风寨坐落在陡峭的山壁上,寨门是用铁皮包着的原木,上面挂着十几个骷髅头,看着让人不寒而栗。
“来者何人?”寨门楼上的喽啰厉声喝问,弓箭已经拉满。
“湘西吴忧,求见寨主,有要事相商。”吴忧扬声道,将闯王令举过头顶。
喽啰们看到令牌,脸色顿时变了,忙不迭地去通报。没过多久,寨门“嘎吱”一声打开,一个身高八尺的壮汉走了出来,满脸络腮胡,手里提着对流星锤,正是黑煞神。
“你就是吴忧?”黑煞神的声音像洪钟,目光在吴忧身上扫来扫去,“带了什么好东西?”
吴忧将包袱递过去:“一点薄礼,不成敬意。晚辈是来跟寨主谈笔生意的。”
黑煞神打开包袱,看到龙井和绸缎,眼睛亮了亮,但很快又沉下脸:“什么生意?我黑风寨可不跟反贼打交道。”
“寨主说笑了。”吴忧不急不缓地说,“谁不知道寨主恨额勒登保入骨?难道甘心一辈子做清廷的狗?”
黑煞神的脸色骤变,流星锤“咚”地砸在地上,震起一片尘土:“你找死!”
“晚辈只是实话实说。”吴忧直视着他的眼睛,“复明盟即将攻打辰州,只要寨主肯让出暗道,等拿下辰州,城里的粮仓归你,清廷的赃款也归你,如何?”
黑煞神沉默了,络腮胡下的嘴角动了动,显然是有些动心。他身后的军师凑过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黑煞神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