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4章 无忧无律(9)(第3页)


 “好!我信你一次!”黑煞神突然拍了拍吴忧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吴忧差点站不稳,“但我有个条件,拿下辰州后,额勒登保要交给我处置!”


 “一言为定!”吴忧伸出手。


 黑煞神握住他的手,力道大得惊人:“我黑煞神说话算话!今晚三更,我派人在暗道入口接应你们!”


 离开黑风寨时,阿文还心有余悸:“这黑煞神看着好吓人,他真的会守约吗?”


 吴忧笑了笑:“他跟额勒登保有仇,只要有机会报仇,他不会错过的。”


 回到望霞岭,吴忧将谈判的结果告诉李将军和石敢当,众人都松了口气。李将军立刻下令,让弟兄们做好准备,三更时分准时出发,偷袭辰州。


 夜幕降临时,望霞岭的火把次第亮起,弟兄们悄无声息地集结,刀枪在火光里闪着冷光。吴忧看着整装待发的队伍,有白发苍苍的老将,有血气方刚的少年,有穿着苗服的猎手,有背着短铳的天地会弟兄,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有着不同的过往,却为了同一个目标走到一起。


 “出发!”李将军一声令下,队伍像条长龙,朝着黑风寨的方向前进。


 夜风吹过山林,带着松涛的声响,像是在为他们送行。吴忧走在队伍中间,握紧了腰间的闯王令,令牌的温度透过布帛传来,让他心里格外踏实。他知道,攻打辰州只是复明大业的一小步,前路还有无数艰难险阻在等着他们。


 但他不再害怕。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身边的这些弟兄,还有那些隐藏在各地的反清力量,都会和他一起,为了光复汉家江山而奋斗。


 队伍很快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火把的光带在山路上蜿蜒,像一条不屈的火龙,照亮了通往辰州的道路。路还很长,很长……


 黑风寨的夜色浸在浓重的山雾里,连月光都穿不透。吴忧跟着黑煞神派来的向导往暗道走,脚下的碎石不时滚下陡坡,惊起崖壁间栖息的夜鸟。向导是个精瘦的汉子,腰间别着把短刀,走路时像狸猫般悄无声息,只在转弯处用打火石亮一下,火星在雾中炸开转瞬即逝。


 “前面就是入口。”向导突然停步,指着块凹陷的岩壁。那里长着丛野蔷薇,花枝上的尖刺在微光下闪着冷光。他拨开花丛,露出个仅容一人爬行的洞口,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混杂着淡淡的铁锈气。


 吴忧探头往里看,洞口的泥土上留着新鲜的脚印,显然刚有人走过。他对身后的李将军打了个手势,老将军会意,挥挥手让二十名大顺军亲卫先钻进去——他们都是当年跟着李将军出生入死的老兵,手里的长枪虽锈,眼神却依旧锐利如鹰。


 亲卫们刚消失在黑暗里,就听见里面传来闷响,像是重物落地的声音。吴忧心里一紧,正要拔刀,却见最前面的亲卫探出头来,压低声音道:“安全,是几个守暗道的清兵,已经解决了。”


 原来黑煞神不仅让出了暗道,还提前派人清理了里面的岗哨。吴忧松了口气,对向导拱手道:“多谢寨主周全。”


 向导咧开嘴笑,露出颗金牙:“我们寨主说了,跟清廷那帮杂碎没什么好客气的。”说罢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这是暗道的详图,标着清兵的巡逻路线,祝各位旗开得胜。”


 吴忧接过详图,借着打火石的光扫了一眼,上面用朱砂画着密密麻麻的岔路,其中一条红线直通辰州府衙的地牢——那是关押反清义士的地方,也是他们今晚的第一目标。


 “走。”吴忧率先钻进洞口,通道狭窄得只能匍匐前进,头顶的岩石不时擦过脊背,冰凉的水汽浸透了衣襟。爬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前方出现微光,亲卫们正用刀撬开一道铁栅栏,栅栏外传来清兵的鼾声,显然是在偷懒打盹。


 钻出暗道时,发现自己身处北城门外的排水渠里。渠水浑浊发绿,漂浮着些腐烂的菜叶,渠壁上爬满了青苔,踩上去滑得厉害。李将军带着人沿着渠壁往上游摸,很快就到了地牢的排水口,那里用铁网封着,网眼里还缠着些乱发。


 “看我的。”石敢当从怀里掏出个小陶罐,里面装着苗人特制的“蚀骨粉”。他将粉末撒在铁网上,网眼顿时冒出白烟,锈迹顺着粉末蔓延,没多久就腐蚀出个大洞。


 众人鱼贯而入,地牢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尿骚味。两侧的牢房里挤满了人,有穿着长衫的读书人,有精壮的农夫,还有几个梳着苗辫的妇人,看见他们进来,眼里先是闪过惊恐,随即燃起星火。


 “是复明盟的弟兄!”有人低喊,声音里带着哽咽。


 吴忧示意亲卫们打开牢门,自己则直奔最里面的牢房——那里关着个戴着手铐脚镣的老者,花白的胡子沾着血污,却依旧坐得笔直,正是辰州有名的大儒张景明,因拒绝为清廷写碑文被投入大牢。


 “张老先生,我们来接您了。”吴忧亲手解开锁链,老人的手腕已经被磨得血肉模糊。


 张景明望着他手里的闯王令,突然老泪纵横,抓住吴忧的手道:“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大顺的旗帜重立……”


 “不止大顺,”李将军上前一步,声音洪亮如钟,“还有天地会、回民义军、湘西苗人,咱们汉家儿女,要一起把鞑子赶出去!”


 牢房里爆发出压抑的欢呼,被关押的义士们互相搀扶着站起来,有人捡起地上的石块,有人扯下牢房的木栏当武器,眼里的怯懦早已被热血取代。


 “往这边走。”张景明虽然年迈,却对府衙的布局了如指掌,他指着地牢深处的一道暗门,“这是当年知府逃生用的秘道,能通到府衙后院的柴房。”


 穿过秘道时,隐约听见府衙前院传来操练声——额勒登保显然没料到会有人从内部突袭,还在让清兵夜练。吴忧让石敢当带着一半人去控制粮仓和军械库,自己则跟着李将军往府衙大堂摸,那里是额勒登保的住处。


 柴房外的回廊上,两个清兵正靠着柱子赌钱,铜钱在石桌上叮当作响。吴忧和李将军对视一眼,同时出手,短刀精准地刺入清兵的咽喉,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软倒在地。


 推开大堂的侧门,只见里面灯火通明,额勒登保正坐在太师椅上喝酒,面前的桌子上摆着盘烤鹿肉,几个侍女正给他捶背。这满人将军约莫四十岁,留着金钱鼠尾辫,脸上带着道刀疤,从眼角一直延伸到下巴,喝到兴头上时,疤痕会跟着嘴角抽搐。


 “好酒!”额勒登保将酒杯往桌上一墩,酒液溅在绸缎马褂上也不在意,“等明天把那几个反贼斩了,咱们就去城里的勾栏院好好乐乐!”


 他身后的师爷谄媚地笑着:“将军英明,只是那黑风寨的黑煞神……”


 “管他什么神!”额勒登保啐了口,“等老子腾出手,就把他那破寨子夷为平地!”


 吴忧在门外听得咬牙,正要冲进去,却被李将军按住。老将军指了指额勒登保腰间的玉佩——那是块和田玉,上面刻着夜家的太阳纹,与夜明的令牌一模一样。


 “这狗东西跟夜家也有关系。”李将军的声音带着寒意,“难怪能坐稳辰州守将的位置。”


 吴忧突然想起黑煞神说过,他的家人是被额勒登保所杀。说不定这背后也有夜家的影子,他们利用额勒登保铲除异己,再安插自己的人控制地方。


 “先别急着动手。”吴忧对亲卫们打了个手势,“等石敢当得手,咱们再前后夹击。”


 没过多久,府衙外突然传来爆炸声——是石敢当他们得手了,正在军械库放火。额勒登保猛地站起来,拔出战刀:“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张景明带着地牢里的义士们从后院杀了过来,手里的武器虽然简陋,喊杀声却震得房梁掉灰。额勒登保的亲兵们猝不及防,被冲得七零八落,不少人还没拔出刀就被放倒。


 “反了!反了!”额勒登保怒吼着挥刀砍倒两个义士,刀光扫过之处,血花四溅。他的刀法确实狠辣,普通义士根本不是对手,很快就被逼出了大堂。


 “老东西,你的对手是我!”李将军大喝一声,虎头枪直刺额勒登保的胸口。老将军虽已白发苍苍,枪术却丝毫未减,枪尖带着破空声,逼得额勒登保连连后退。


 吴忧趁机带着亲卫们堵住大门,不让清兵增援。他看着李将军和额勒登保厮杀,突然注意到额勒登保的马褂下摆沾着些黑色粉末,与夜明引雷装置上的硫磺粉一模一样。


 “小心他身上有机关!”吴忧大喊。


 话音刚落,额勒登保突然扯开马褂,露出里面的火药包,引线不知何时已经点燃,正冒着滋滋的火星:“老子跟你们同归于尽!”


 李将军反应极快,一枪挑飞额勒登保手里的战刀,顺势将他踹倒在地。吴忧扑过去踩灭引线,亲卫们立刻上前按住额勒登保,用铁链捆了个结实。


 “说!夜家让你做了什么?”吴忧踩着额勒登保的脸,闯王令的棱角抵住他的咽喉。


 满人将军先是狞笑,随即露出恐惧:“我说!我说!夜家让我在辰州囤积火药,说是要……要炸掉沅江大堤,水淹湘西!”


 吴忧的心猛地一沉。沅江是湘西的母亲河,一旦大堤被炸,沿岸的百万百姓都会遭殃。他看向李将军,老将军的脸色也变得凝重:“快搜他的住处,肯定有大堤的布防图!”


 亲卫们在大堂的暗格里翻出一卷羊皮图,上面果然标着沅江大堤的薄弱处,还有夜家布置的炸药点,最近的一处就在离辰州城十里的“锁龙闸”。


 “石敢当!”吴忧大喊着冲出大堂,“带弟兄们去锁龙闸!快!”


 石敢当刚从粮仓回来,满身都是面粉,听到命令立刻召集人手:“跟我来!”


 夜风吹起吴忧的衣襟,他回头望了一眼火光中的辰州城,百姓们正举着灯笼涌上街头,迎接他们的队伍里夹杂着欢笑和哭泣。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庆祝的时候,锁龙闸的炸药随时可能引爆,夜家的阴谋还在继续。


 亲卫们已经备好了快马,吴忧翻身上马,七星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李将军拍了拍他的马背:“小心点,我们随后就到。”


 马蹄声在石板路上敲出急促的节奏,像在追赶时间。吴忧望着前方漆黑的官道,那里的夜色比辰州城浓重百倍,隐约能看见沅江大堤的轮廓,像条蛰伏的巨蟒。


 他知道,锁龙闸的战斗会比辰州城更凶险,夜家肯定在那里布下了天罗地网。但他没有丝毫犹豫,手中的缰绳越收越紧,马蹄溅起的火星在黑暗中连成线,照亮了通往大堤的路。


 路还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