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长相守,共白头(6)(第2页)

 

“感觉怎么样?”孟屿侧头问身边的大力。刚才遇到人时,她一直没怎么说话。

 

大力望着前方重新变得空旷寂静的雪原,又低头看了看那张泛黄的纸片地图上那朵抽象的朱砂色云纹,轻轻呼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在眼前散开。

 

“嗯……”

 

她想了想,声音在围巾下显得有点闷,却带着一种踏实的暖意,“像在…一个很大的故事里,碰到了几页书签。”

 

她顿了顿,补充道,“知道别人也在自己的故事线上走,感觉…没那么空了。”

 

孟屿听着她这个带着点书卷气的比喻,心口微动。他伸出手,隔着厚厚的手套,握住了她微凉的手指。

 

“走吧,”他紧了紧她的手,声音温和而坚定,“我们的故事线,还得继续往前翻页呢。”

 

他抬手指向远方那片被薄雾笼罩、线条更加冷峻的山峦,“目标点,还在前面等着呢。”

 

雪地上,两串并行的脚印,再次坚定地向着大山更深处延伸。

 

寂静重新包裹了他们,但这一次,寂静中似乎多了一丝人间的暖意,如同雪原上偶然瞥见的灯火,虽远,却亮。风雪似乎更急了。

 

细密冰冷的雪粒被狂风卷着,像无数细小的冰针,狠狠地抽打在脸上,即使隔着厚实的围巾和帽子,也能感受到那股刺骨的寒意和压迫感。

 

能见度急剧下降,前方几步开外就只剩下一片模糊晃动的白。

 

孟屿走在前面,每一步都踏得极深,靴子深深陷进松软的雪窝里,发出沉闷的“噗嗤”声。

 

他努力用自己的身体为身后的大力开辟出一条相对好走些的雪径,同时不断抬头,眯着眼在狂舞的雪幕中艰难地辨认方向。

 

那张泛黄的纸片地图被他小心地揣在冲锋衣最里层的防水袋里,此刻根本拿不出来。他只能依靠记忆和偶尔从风雪缝隙中瞥见的、远处山脊模糊的轮廓线来判断。

 

“方向…偏移了吗?”

 

大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喘息,被风撕扯得有些模糊。

 

她紧跟在孟屿踩出的脚印里,每一步都踩得很实,但深及小腿肚的积雪和呼啸的寒风依旧消耗着巨大的体力。

 

“应该没有!”

 

孟屿提高声音,回头看了一眼。大力裹得严严实实,帽檐和围巾上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露出的眼睛却依旧清亮,带着全然的信任。“地图上标注的那个背风坡,就在前面那道山脊的后面!坚持住!”

 

他伸出手,隔着厚厚的手套,紧紧抓住大力的手腕,传递着力量和暖意。大力借着他的拉力,奋力从又一个深雪窝里拔出腿,小步跟上。

 

翻过一道被雪覆盖得几乎看不出形状的乱石坡,风力骤然增强,几乎要将人掀倒。

 

孟屿不得不半蹲下稳住身形,同时将大力护在身侧,用后背挡住最猛烈的风头。

 

“看那边!”大力突然指着左前方一处山体凹陷的地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孟屿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在一片混沌的风雪中,隐约能看到一处巨大的、向内凹陷的岩壁。

 

岩壁上方有突出的巨大岩石,像天然的屋檐,下方则堆满了被风吹积过来的厚厚雪堆。那地方像个张开巨口的怪兽,黑黢黢的,但在狂风暴雪中,却透着一股令人心安的、可以避风的诱惑。

 

“是背风处!”孟屿精神一振,“可能就是地图上标的位置附近!过去看看!”

 

两人顶着风,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那处凹陷挪去。靠近了才发现,这并非一个简单的浅坑。

 

岩壁向内凹进去很深,形成一个狭长的、约莫两三米深、五六米宽的天然裂缝。最妙的是,入口处堆积的厚厚雪墙和上方突出的岩石,几乎将肆虐的狂风完全挡在了外面!

 

刚一踏进裂缝的范围,那几乎要将人吹跑的狂风和劈头盖脸的雪粒子瞬间消失了,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他们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在相对封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空气依旧冰冷,但没有了风刀割面的感觉,体感温度瞬间回升了好几度。

 

“呼……”

 

大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靠在冰凉但稳固的岩壁上,抬手抹掉睫毛上凝结的冰晶,“风速…归零。环境干扰系数…显着降低。”

 

她一边说,一边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天然的避风港。

 

岩壁是深褐色的火山岩,粗糙而冰冷,上面覆盖着厚厚的、不知沉积了多少年的灰白色苔藓和地衣。

 

孟屿也卸下背上沉重的登山包,靠着岩壁放下,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活动了一下被背包带勒得发僵的肩膀,环顾这个狭小的空间。裂缝顶部有细小的冰棱垂下,像天然的钟乳石。

 

地面是坚硬的岩石和一层不算太厚的浮雪。

 

“运气不错,这地方比预想的还好。”孟屿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后的轻松,“地图上那个点,应该就在这附近了。等风雪小点,我们仔细找找。”

 

他走到裂缝入口处,小心地探头向外看了看。

 

外面依旧是白茫茫一片混沌,风雪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天色也变得更加阴沉晦暗。

 

“看样子,这雪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孟屿缩回头,眉头微蹙,“我们得在这里扎营了。”

 

“嗯!”

 

大力立刻点头,眼神里没有慌乱,反而带着一种“任务切换”的专注,“安全系数…提升。执行备用方案:建立临时庇护点。”

 

她迅速解下自己背着的轻便小包,开始往外掏东西:一块厚实的、能隔绝地面寒气的铝箔防潮垫,两个轻便的蛋巢折叠坐垫,还有老王给的帆布食物袋。

 

孟屿则打开那个巨大的登山包主仓。他先小心地确认了那个靛蓝粗布包裹的稳固——它被厚衣物包裹着,紧紧贴在背包最底部,纹丝不动。

 

然后才拿出折叠工兵铲、便携式气炉、一个小钛锅、两个折叠钛杯,以及最重要的——那顶轻便但极其保暖的双人四季帐!

 

在如此狭小的空间内搭帐篷是个技术活。孟屿选择将帐篷紧贴着最内侧、最避风的岩壁展开。

 

大力则默契地用折叠工兵铲清理掉地面那层浮雪,露出相对平整的岩石,然后铺上铝箔垫。

 

两人配合默契,动作麻利。很快,一顶深绿色的、像个小蘑菇一样的帐篷就在这天然的岩石裂缝里稳稳地支了起来。

 

帐篷的门厅正对着裂缝入口,既能保持一定的空气流通,又能最大限度避风。

 

孟屿又在帐篷门口附近清理出一小块空地,用几块随手捡来的、相对平整的火山岩围了个小小的圈,把便携式气炉稳稳地架在上面。

 

“嗤——”

 

一声轻响,蓝色的火苗跳跃起来,驱散了岩石缝隙里的幽暗和深寒。

 

小小的钛锅里,纯净的雪块在火焰的舔舐下迅速融化,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橘黄色的炉火映照着两人被冻得微红的脸颊,也在这狭小冰冷的空间里,投下温暖跳动的光影。

 

帐篷里铺好了厚厚的充气防潮垫和睡袋,像一个小小的、温暖的巢穴。

 

大力抱着膝盖坐在炉火旁,摘掉了厚厚的手套,把冻得有些发僵的双手凑近那跳跃的蓝色火焰。

 

暖意顺着指尖蔓延,让她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孟屿坐在她对面,用小刀仔细地把林姐给的酱牛肉切成薄片,又拿出几个还带着余温的粘豆包,放在炉火旁烘烤。

 

食物的香气混合着燃烧的气味,在这与世隔绝的雪域岩缝中弥漫开来,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踏实的温暖。

 

锅里的雪水开始冒出细密的气泡。孟屿拿起保温杯,小心地将滚烫的开水注入杯中,又掰了一小块老王给的红糖姜块放进去。

 

深褐色的糖块在热水中旋转溶解,辛辣温暖的姜香立刻升腾起来。

 

他把热气腾腾的杯子塞进大力手里:“捧着,暖暖胃。”

 

大力双手接过粗陶杯,杯壁滚烫,暖意瞬间熨帖了冰冷的掌心。

 

她小口吹着气,啜饮着辛辣滚烫的姜糖水,一股暖流从喉咙直抵四肢百骸,冻得有些发木的身体终于彻底活泛过来。

 

她满足地喟叹一声,脸颊在火光映照下红扑扑的。

 

孟屿自己也倒了一杯,喝了一大口。滚烫的液体驱散了肺腑间的寒气,也驱散了长途跋涉的疲惫。

 

他靠在冰冷的岩壁上,看着跳跃的火苗,又看看身边捧着杯子、小口啜饮、眼神被火光映得格外柔和的大力。

 

外面,风雪依旧在岩缝之外的世界里疯狂咆哮,如同愤怒的巨兽在嘶吼。

 

冰粒敲打在入口处的雪堆和岩石上,发出密集而冰冷的“沙沙”声。

 

然而,在这被巨大岩石和厚厚积雪庇护的狭小裂缝里,在橘黄炉火和帐篷暖光的笼罩下,一方小小的、与世隔绝的温暖天地已然成型。

 

食物的香气在弥漫,热水在杯中氤氲着白气,帐篷里铺着厚实的睡袋。

 

所有的寒冷、疲惫和未知的风险,都被暂时地、牢牢地隔绝在那道无形的风雪屏障之外。

 

“等雪小点,”

 

孟屿的声音在炉火的噼啪声中显得格外低沉温和,他看向大力,“我们就去找地图上那个点。”

 

“嗯。”

 

大力点点头,将最后一口温热的姜糖水咽下,身体无意识地往孟屿这边靠了靠,汲取着他身上散发出的、比炉火更令人安心的暖意。

 

她望着跳动的火焰,清澈的眼眸里映着温暖的光,“它就在附近…我能感觉到。”

 

风雪在岩缝外呼啸,而庇护所内,只有炉火的温暖和彼此依靠的宁静。

 

风雪在岩缝之外呼啸了整整一夜,如同永不停歇的白色巨兽,将整个世界都吞噬在混沌的咆哮里。

 

但在这被巨大岩石和厚厚积雪庇护的狭小裂缝深处,那顶深绿色的帐篷像一颗顽强的心脏,在寒冷中持续泵送着暖意。

 

清晨,当孟屿小心地拉开帐篷拉链一道缝隙时,外面依旧是灰蒙蒙一片。

 

雪势比昨夜小了些,但细密的雪粒子仍在不知疲倦地飘洒,能见度极低。寒风卷着雪沫,试图从那道缝隙钻进来,瞬间带来刺骨的凉意。

“还在下?”

 

大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睡意未消的软糯。她裹在厚实的羽绒睡袋里,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脸颊睡得红扑扑的。

 

“嗯,没停。”

 

孟屿迅速拉好拉链,隔绝了寒气,转身坐回帐篷里。

 

狭小的空间里充盈着两人呼出的温热气息和睡袋蓬松羽绒的暖香。“看来老天爷是想让我们在这儿多待几天,好好考察一下这个避风港。”

 

他拿起昨晚放在帐篷角落保温杯套里的水杯,拧开盖子,里面的水还是温的。他倒了一杯递给大力:“喝点水。今天…是庇护所建设与内部资源优化日。”

 

大力接过杯子,小口喝着温水,眼睛适应了帐篷里的昏暗光线后,开始好奇地打量这个临时的“家”。

 

帐篷壁被外面积雪反射的微光映得半透亮,像一盏巨大的、柔和的灯笼。角落里整齐地码放着背包、食物袋和工具。

 

“内部空间利用率…已达百分之九十八。”她小声评价,带着点小小的成就感,“冗余空间…仅限翻身。”

 

接下来的两天,风雪时大时小,却始终没有彻底停歇的意思。

 

这个天然的岩缝庇护所,成了他们在这片狂暴雪域中唯一的据点。

 

白天,当风雪稍歇、能见度提升时,孟屿便带着那张泛黄的纸片地图,在岩缝周围有限的范围内仔细搜寻。

 

大力则负责记录、拍照(Lx5在低温下表现依旧顽强)、收集岩石和苔藓样本(装进密封袋),像个严谨的小科学家。

 

他们一寸寸地探查着岩壁的凹凸,用折叠工兵铲小心地清理掉一些覆盖的积雪和苔藓。

 

终于,在岩缝最深处、靠近地面的一块相对平整的褐色火山岩上,孟屿的手指拂开一层薄薄的冰霜和地衣,露出了

 

那刻痕极其古拙,线条简单却充满力量感,赫然与地图上那朵抽象的朱砂色云纹印记一模一样!

 

“找到了!”孟屿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指尖描摹着那冰凉的刻痕。

 

大力立刻凑过来,Lx5的快门声轻响,记录下这古老的印记。她用手指量了量刻痕的大小和深度,又用电子指南针测了方位:“标记点…确认。空间坐标与地图误差…小于百分之一。”

 

她抬起头,看向孟屿,眼睛亮得惊人,“它真的在这里。”

 

孟屿长长呼出一口气,白雾在冰冷的空气中散开。他拿出那张泛黄的地图,将纸上的朱砂云纹与岩石上的刻痕仔细比对。

 

跨越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印记,在此刻重叠。一种难以言喻的、与古老时光对话的悸动,在寂静的岩缝中无声流淌。

 

“它等到了。”

 

孟屿的声音低沉而郑重。他伸出手,轻轻拂过那冰冷的刻痕,仿佛在触摸一段凝固的历史。

 

然后,他极其郑重地将那张泛黄的地图,小心地、平整地,贴在了刻痕旁边的岩壁上,用一小块随身的胶布固定住一角。

 

纸张的脆弱与岩石的永恒,在此刻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呼应。

 

就在地图贴上去的瞬间,仿佛是为了庆贺这跨越时空的“相认”,岩缝外呼啸了一夜的风雪,竟然诡异地……变小了。

 

那如同实质般压迫在入口处的白色咆哮,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声音迅速减弱、消散。

 

细密的雪粒子也肉眼可见地稀疏下来。

 

孟屿和大力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异。

 

孟屿几步走到岩缝入口处,小心地探出头去。

 

风!几乎停了!

 

雪!只剩下零星的、几乎可以忽略的雪沫在灰白色的天空中懒洋洋地飘着。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笼罩在山峦之上、如同厚重灰白幕布般的浓云,此刻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缓缓撕开!

 

一道、两道……金色的光束如同利剑,刺破云层,带着磅礴而神圣的力量,直射在覆盖着皑皑白雪的山脊和深谷之上。

 

被金光扫过的雪面,瞬间反射出璀璨耀眼的、钻石般的光芒。

 

天……放晴了。

 

“大力!快看!”孟屿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和激动,回头朝帐篷喊道。

 

大力早已跟了出来,站在他身边。

 

当她的目光顺着那几道穿透云层的金色光柱,投向远方被瞬间点亮的群山之巅时,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瞬间凝固。

 

在正前方,在层峦叠嶂的尽头,在刚刚被阳光刺破的、残留着些许絮状薄云的湛蓝天幕之下——

 

一面巨大得无法形容、光滑如镜、呈现出深邃、纯粹、令人心颤的冰蓝色的“镜子”,镶嵌在群峰怀抱的雪白王座之上!

 

那就是长白山天池!

 

它静卧在群峰之巅,被万年不化的冰雪簇拥着。

 

冰封的湖面如同最上等的琉璃,在高原强烈阳光的直射下,折射出亿万点冰冷而璀璨的碎钻光芒。

 

那冰蓝色是如此深邃、如此纯净,仿佛汇聚了整个天空的精华,又像是大地之眼,倒映着苍穹的浩瀚与亘古的寂寥。

 

环绕着天池的十六座雪峰,如同身披银甲的巨人卫士,沉默地拱卫着这天地间最圣洁的瑰宝。

 

峰顶的积雪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目的银光,与冰湖深邃的蓝形成了惊心动魄的对比。

 

空气是难以想象的清澈和冰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雪山之巅特有的凛冽气息。

 

世界寂静无声,仿佛所有的声音都被这壮丽绝伦的景象所吞噬,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咚咚”声。

 

“天……池……”

 

大力喃喃地吐出两个字,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眼前的圣境。

 

她清澈的眼眸被那无与伦比的冰蓝色彻底占据,瞳孔里倒映着雪峰的银光和冰湖的深邃。没有数据,没有分析,只有纯粹的、来自灵魂深处的震撼与失语。

 

孟屿同样被这突如其来的、毫无保留的天地大美所震慑。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紧紧握住了身边大力冰凉的手指。指尖的触碰传递着彼此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

 

他侧过头,看着身边女孩被圣山圣湖的光芒映亮的侧脸。

 

她的脸颊因为寒冷和激动而泛着红晕,长长的睫毛上凝结着细微的冰晶,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

 

那双总是充满理性分析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对造物主鬼斧神工的无限敬畏和纯粹的、孩子般的欣喜。

 

“看,”孟屿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种近乎叹息的虔诚,他紧了紧握着她的手指,目光重新投向那片亘古不变的冰蓝,“这就是……‘山巅天池’。”

 

他顿了顿,看着那片在雪峰环抱中如同沉睡巨神心脏般的冰湖,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属于她的微凉和震颤,声音里带着一种历经跋涉终见神迹的宿命感与满足:

 

“所有的风雪……都是为了这一刻的加冕。”

 

凛冽清澈的空气包裹着他们,仿佛能涤荡掉尘世所有的喧嚣与疲惫。

 

脚下是深及小腿的纯净白雪,头顶是刚刚被阳光洗过的、湛蓝得没有一丝杂质的天空。

 

天池就在那里。

 

它巨大、沉静、深邃。冰封的湖面并非想象中单调的白色,而是呈现出一种由浅入深的、令人心颤的冰蓝色调。

 

靠近岸边是晶莹剔透的浅蓝,如同初春融化的冰川;越往湖心,蓝色越发浓郁深邃,仿佛蕴藏着整个星空的秘密。

 

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在冰面上,折射出亿万点细碎璀璨的钻石光芒,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却又忍不住被那极致的光华所吸引。

 

环绕天池的十六座雪峰,沉默而威严,峰顶的积雪在强光下白得耀眼,如同天神头顶的冠冕。

 

巨大陡峭的山体投下深蓝色的阴影,更衬托出冰湖那惊心动魄的蓝。

 

“太…大了…”大力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向前走了几步,靴子深深陷进雪里,发出“嘎吱”的脆响。她微微仰着头,清澈的眼眸努力地想要将这无垠的冰蓝尽收眼底,却只觉得自身的渺小如同雪地上的一粒微尘。

 

“数据…无法承载。”

 

她低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这天地圣境告白,“它的蓝色…光谱波长范围…超出了我的数据库。”

 

她放弃了用理性去解析,只是本能地举起一直紧紧攥在手里的Lx5,对着那片浩瀚的冰蓝,“咔嚓”、“咔嚓”地按着快门,仿佛想用这小小的镜头,捕捉住这瞬间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