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我的爱从不懦弱(1)(第2页)
他爱大力,这份爱早已融入了他的骨血,成为他重建自我、对抗黑暗的核心力量,是那首诗中所有意象的最终归宿。
为了她,他必须跨过这道坎,必须向诸葛大圣证明,那个曾经被锁在柜子里的男孩,已经成长为一个有能力、有决心、也有足够底气,为她女儿撑起一片晴朗天空的男人——
一个甘愿成为急流、荒林、废墟、草屋,只为守护她这条“小鱼”、这株“常春藤”、这团“火焰”、这片“夕阳”的男人。
导航提示即将到达目的地律师事务所附近。
孟屿打起转向灯,缓缓将车驶入辅路。他对着后视镜整理了一下其实已经很平整的衬衫领口,眼神中的迷茫和忐忑渐渐被一种沉静的、破釜沉舟般的决心取代。
梧桐树下的诗篇犹在耳边回响,那是他承诺的起点。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为了大力。
保时捷稳稳停在市中心那栋线条冷峻的玻璃幕墙大厦楼下。
孟屿深吸一口气,推门下车。初夏的阳光透过玻璃穹顶洒在大堂光洁如镜的地面上,反射出刺眼的白光。
空气里弥漫着空调冷气混合着昂贵香氛和纸张油墨的味道,一种属于精英世界的、冷静到近乎冷漠的气息。
前台穿着剪裁合体的套装,笑容标准得像用尺子量过,在确认了预约后,用内线低声说了几句,然后对孟屿做了个“请”的手势:“孟先生,这边请。
诸葛律师正在处理一个紧急电话,她的秘书会带您去办公室稍候。”
“谢谢。”
孟屿颔首,跟着那位同样一丝不苟的秘书穿过宽敞明亮、只有脚步和键盘敲击声回响的走廊。
秘书的高跟鞋踩在厚地毯上,发出沉闷而规律的“笃笃”声,像某种倒计时。
诸葛大圣的办公室在走廊尽头。厚重的实木门被无声推开,秘书侧身:“孟先生,您请在这里稍等,诸葛律师很快就到。”
“好的,麻烦了。”
孟屿走进去,身后的门被秘书轻轻带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办公室很大,视野极佳,落地窗外是繁华的都市天际线。
陈设是现代简约风格,线条利落,色调以黑白灰为主,透着一种高效的冷感。
巨大的实木办公桌上文件堆叠得如同整齐的堡垒,旁边立着几排顶天立地的书柜,塞满了厚重的法律典籍和烫金封面的案例集。
空气里只有中央空调出风口的微弱嘶嘶声。
秘书很快端来一杯水,玻璃杯晶莹剔透,放在他面前的黑色小几上,水面平静无波。
“您请用。”
秘书的声音礼貌而疏离,说完便退了出去。
门再次关上。
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孟屿一个人。刚才在车里凝聚起的沉静决心,在这片冰冷的寂静和巨大的空间压迫感下,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
他坐在宽大但坐感并不舒适的黑色皮质沙发上,背脊挺直,双手放在膝盖上,目光落在面前那杯水上,水面倒映着天花板上简洁的几何灯带。
“很快就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窗外的阳光移动了微小的角度,投射在对面书柜的玻璃门上,映出一小块晃眼的光斑。
办公室里的寂静被无限放大,连自己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
孟屿端起那杯水,冰凉的触感透过杯壁传来。他抿了一小口,水是温的,顺着喉咙滑下去,却没能浇熄心头悄然升起的焦躁。
脑补剧场开始不受控制地运转:
可能性一:下马威?这是最直接跳出来的念头。诸葛大圣,金牌大律师,时间管理大师,怎么可能真的被一个“紧急电话”绊住半个小时?
这分明是谈判桌上的经典策略——晾着你,磨掉你的锐气,打乱你的节奏,让你在等待中心态失衡。她在用无声的行动告诉他:这里是我的主场,节奏由我掌控。
她是在观察,看他会不会坐立不安,会不会露出破绽?孟屿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看起来更沉稳些。他不能慌。
可能性二:临时变卦?会不会……谈话的内容临时出现了重大调整?或许大圣突然收到了关于他的一些……不那么光彩的调查信息?
比如他投资操作中某些过于激进的、游走在灰色地带的手法?(虽然合法,但未必符合律师严谨的价值观)
或者……她反悔了?觉得大力才十八岁,现在谈未来还太早?
觉得他孟屿终究是个有“历史问题”(指超忆症和童年创伤)的人,配不上她前途无量的女儿?这个念头像冰冷的蛇,瞬间缠绕上心脏。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可能性三:考验耐心与诚意?也许大圣是真的有事耽搁了。但半个小时,对于一个习惯分秒必争的律师来说,也足够长了。这本身就是一种考验。
考验他孟屿是否有足够的耐心和诚意坐在这里等待。她要看他对这次谈话的重视程度,看他值不值得她花费宝贵的时间。
孟屿强迫自己放松肩膀,目光平静地扫过书柜里那些烫金的书名:《公司法精要》、《国际商法实务》、《婚姻家庭与继承》……每一个标题都像沉甸甸的砝码。
可能性四:与大力有关?
会不会……是大圣在等他来的这段时间里,接到了大力的电话?也许大力察觉了什么,直接打电话给她妈妈了?
母女俩在沟通?大圣会不会在根据大力的反应调整待会儿谈话的策略和尺度?孟屿的思绪瞬间飘回3603的餐桌。
大力闷闷戳鸡蛋的样子清晰地浮现。她会不会在生他的气?
会不会在电话里跟她妈妈抱怨了?想到这里,孟屿心里那根刺扎得更深了。
他有点后悔那个“急事”的借口,应该找个更委婉、或者更真实一点的理由?比如“王教授临时有事”?但当时那种情况……
可能性五:纯粹就是忙?
也许……真的就是自己想多了。大圣这种级别的律师,手上的案子动辄涉及天文数字,一个紧急电话拖上半小时再正常不过。
也许此刻她就在隔壁会议室,对着电话另一端某个跨国公司的Ceo或者某个棘手的当事人,进行着唇枪舌剑的交锋。
他在这里的胡思乱想,纯粹是自我消耗。孟屿试图说服自己接受这个最朴素的解释,但心底那份因等待而生的不安和因即将面对“审判”而产生的压力,让这个解释显得格外苍白无力。
时间指向了第三十分钟。那杯水只被喝掉了浅浅一层。
孟屿的目光再次落到书柜里那几本《婚姻家庭与继承》上。刺眼。
他移开视线,看向窗外。城市在阳光下运转,车流如同细小的甲虫。
在这个高度,一切都显得渺小而有条不紊。但他此刻的心绪,却如同楼下拥堵的车流,纷乱而焦灼。
他想起福利院那个夏夜。
老梧桐沙沙的声响仿佛还在耳边,琉璃灯温暖的光晕似乎穿透了时空,与此刻办公室冰冷的几何光线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那时的“我愿意”是纯粹而坚定的誓言。
而现在,在这象征着现实规则与审视的律所办公室里,他需要将那份誓言兑换成具体的、可被丈量的承诺和规划。
门把手传来轻微的转动声。
孟屿瞬间挺直了背脊,所有的胡思乱想被强行压下,目光锐利地投向门口。心脏在胸腔里重重地跳了一下。
来了。
厚重的实木门被无声推开。
诸葛大圣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份摊开的文件夹,眉头微锁,似乎还在思考着刚才电话里的内容。
她穿着剪裁利落的深灰色西装套裙,气场依旧强大,但看到坐在沙发上的孟屿时,脸上迅速切换成一种带着歉意的温和笑容。
“小孟,实在不好意思,一个跨国并购案临时出了点岔子,对方律师揪着反垄断条款不放,电话打了快四十分钟。”
她步履生风地走到宽大的办公桌后,将文件夹放下,顺手拿起桌上的保温杯喝了口水,动作干练,“等久了吧?秘书给你倒水了吗?”
“阿姨您客气了,没等多久。”
孟屿站起身,礼貌回应,心头的焦躁因她自然的解释和温和的语气消散了大半,“水喝过了,谢谢。”
“坐,快坐。”
诸葛大圣绕过办公桌,没有坐回自己的老板椅,反而拉过旁边一张稍小些的扶手椅,坐到了孟屿斜对面的位置,距离更近,姿态显得随意了些。
她将保温杯放在小几上,目光落在孟屿脸上,带着长辈的关切:“最近怎么样?听大力说,你那个关于唐代丝路贸易的研讨会发言稿准备得很充分?王教授可是对你赞不绝口。”
“还好,还在完善细节。”孟屿谨慎地回答,摸不准这是真的闲聊还是前奏。
“大力呢?这丫头最近神神秘秘的,有时候回家吃饭也总抱着她那量子物理的书啃,问她是不是又在琢磨什么新项目,她也不说。”
诸葛大圣笑着摇头,语气里是无奈又宠溺,“这孩子,主意正得很,跟她爸当年一个样。”
孟屿顺着话题:“她最近对量子纠缠在信息传输上的应用很着迷,可能又在设计什么新模型。”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她很独立,也很有想法。”
“是啊,”
诸葛大圣轻叹一声,眼神有些悠远,“一转眼,都十八岁了。”
她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孟屿脸上,刚才闲聊时那点温和的笑意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律师特有的、洞悉人心的平静和严肃。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随着她神情的转变而凝滞了几分。
她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看着孟屿的眼睛,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回避的分量:
“小孟,大力成年了。这个节点,意义不同。我今天找你来,不是以一个律师的身份,而是以一个母亲的身份。我想听听,关于你和大力的未来,你是怎么想的?”
来了。核心问题,直击靶心。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空调出风口微弱的嘶嘶声。
孟屿的心跳似乎漏跳了一拍,随即又沉稳有力地搏动起来。
他没有立刻回答,目光微微垂下,落在小几上那杯已经不再冒热气的水面上。
水面平静,映着天花板的灯带,像一块小小的、冰冷的镜子。
这短暂的沉默并非怯场,而是在梳理。在等待的半小时里,在驱车而来的路上,甚至在更久远的、被超忆症清晰记录下的无数个关于大力的瞬间里,他早已无数次思考过这个问题。
那些纷繁的念头,此刻在他脑海中高速运转、过滤、沉淀。
他抬起头,迎上诸葛大圣审视的目光。那目光锐利,带着探究,也带着一位母亲最深的关切和隐忧。
“阿姨,”孟屿开口,声音平稳,带着一种深思熟虑后的郑重,“关于未来,我确实想了很多,也……做了一些准备。”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最准确的语言。
“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他的目光坦荡而坚定,“我想和大力订婚。”
这个词清晰地吐出,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看到诸葛大圣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眼神更深邃了些,但没有打断他。
“不是仓促的决定,也不是为了应付什么。”
孟屿继续说道,语速不快,每个字都带着分量,“是经过这几年的相处,从福利院那个晚上开始,我越来越清晰地确定,大力是我想要共度一生的人。订婚,是一个郑重的承诺,是对我们关系的确认和升级,也是向您、向社会表明我的态度和决心。它意味着责任,也意味着约束。我希望能有这个仪式,给我们彼此,也给关心我们的人一个明确的交代。”
他观察着诸葛大圣的反应,对方依旧平静,只是交叠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孟屿知道,仅此一点远远不够。
“但这只是一个起点,一个形式上的锚点。”
他话锋一转,语气更加务实,“大力的光芒不应该被任何形式束缚。她才十八岁,她的天赋和潜力在学术界,在更广阔的天地里。所以,我的第二个想法是,支持她继续深造,并且我希望陪着她一起走这段路。”
孟屿的眼神亮了起来,带着对未来的清晰规划:“我会继续我的历史研究,同时,也计攻读博士学位。我的目标,是带着大力一起考研,一起读博。
不是把她绑在身边,而是作为同行者。我的研究方向可能偏历史,她的方向可能是物理或交叉学科,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在各自的领域深耕,同时又能共享学术的资源和氛围,互相支持,共同成长。
我有足够的资源和时间支持她的任何学术选择,无论是留在国内顶尖学府,还是去世界任何一所她想去的大学。
我的存在,是为了让她在追求星辰大海的路上,没有后顾之忧,并且始终有一个可以随时回头的港湾。”
他提到了“资源”和“时间”,这是对物质保障和精力投入的明确表态。
他没有夸夸其谈,而是描绘了一个共同进步、彼此成就的清晰图景。
“至于更远的未来,”
孟屿的语气更加沉稳,“比如组建家庭,比如孩子,这些都建立在大力完成她想要达到的学术高度、充分实现自我价值的基础上。她的意愿和选择永远优先。
我的角色,是支持者,是伙伴,是后盾,而不是规划者或主导者。”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做最后的总结陈词,目光坦然地直视着诸葛大圣:“阿姨,这就是我目前的想法。先以订婚确立我们的承诺和方向,然后用实际行动支持大力去飞得更高更远,在她需要的时候,我永远会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我的过去或许有阴影,但我的未来,只想和她一起,在阳光下构建。”
说完,孟屿安静下来。办公室重新陷入寂静,但不再是之前那种令人焦灼的静默,而是一种等待评判的、带着沉甸甸分量的宁静。
他将自己最核心的规划——承诺(订婚)、支持(共同深造)、尊重(以她的意愿优先)——清晰地摊开在了这位精明而深爱女儿的母亲面前。
诸葛大圣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孟屿。
她的眼神复杂,有审视,有考量,似乎也在透过他此刻的郑重,回溯着福利院那个念诗的夜晚,以及这些年他守护在大力身边的点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空调的冷风似乎都变得凝滞。
终于,她端起桌上的保温杯,慢慢地喝了一口水。杯盖合上时,发出轻微的“咔哒”一声。
她放下杯子,身体向后靠进椅背,目光依旧锁定孟屿,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订婚…共同深造…以她的意愿优先…”
她重复着孟屿话语里的关键词,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节奏缓慢而沉稳,“听起来,规划得很清晰。
那么,小孟,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处理‘钱’的问题?或者说,你打算如何保障,在你所说的‘共同进步’的过程中,大力始终拥有绝对的、不受你影响的独立选择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