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我有家了(2)(第2页)
孟屿的脸颊几乎是瞬间就涌上了一层明显的红晕,但他眼神依旧清亮,放下茶杯时,杯底朝上,一滴不剩!
“好!”
“痛快!”
“小伙子好酒量!”
桌上顿时响起一片叫好声!气氛瞬间被点燃!
二舅公更是哈哈大笑,也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好小子!够爽快!来!二舅公陪你走一个!”
堂屋里的气氛,在孟屿那杯“开门红”之后,彻底被点燃了。
男桌这边,酒香混合着菜肴的香气,以及男人们逐渐高涨的声浪,形成一股浓烈而欢腾的热流。
孟屿放下那个空荡荡的、印着“劳动模范”的白瓷茶杯,杯底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一股灼热感从胃里直冲头顶,脸颊滚烫,但神志异常清醒,甚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亢奋。
他眼神清亮,脸上带着豁出去的笑容,做好了迎接暴风骤雨的准备。
果然,三叔公刚坐下,还没等孟屿喘口气,旁边的二舅公就立刻抄起了酒瓶!
“好小子!够爷们儿!来!二舅公跟你喝一个!欢迎你加入咱们老诸葛家!”
二舅公声音洪亮如钟,动作更是豪迈,直接给自己的茶杯也倒了个满杯(那茶杯比孟屿刚才那个还大一圈!)。
然后不由分说地跟孟屿手边刚被三叔公再次满上的杯子重重一碰!“干了!”
孟屿看着那满满当当、几乎要溢出来的第二杯,心一横,牙一咬,双手捧杯,再次仰脖!
咕咚!咕咚!
辛辣的液体如同火焰般滚入喉咙,烧灼感更甚!
放下杯子时,他感觉自己的耳根子都烫得要冒烟了,但眼神依旧倔强地亮着。
“好!痛快!”二舅公满意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碟都晃了晃。
“孟老板海量啊!”诸葛青坐在对面,晃着自己杯子里浅了小半的酒(他喝得比较克制),笑着起哄,“来来来,不能只跟长辈喝啊!咱俩年纪差不太多,走一个?为……嗯,为咱们家小天才大力干一杯?”他找了个非常合理的借口。
孟屿哪敢拒绝?三叔公再次满上(三叔公俨然成了专业倒酒师),端起第三杯,对着诸葛青:“小舅舅,敬你!以后多指教!”
又是一饮而尽!胃里已经开始翻江倒海,他强行压了下去。
这只是一个开始。
“小孟啊,我是大力她大表叔!来来来,咱爷俩走一个!”
“孟屿是吧?我是三舅!听大姐说你本事不小啊!就冲这份实在劲儿,咱俩喝一杯!”
“还有我呢!我是你王姨家的……算起来是大力表舅哥?哈哈,不管了!喝!”
劝酒的理由五花八门,有按辈分来的,有按亲戚关系论的,有单纯为这份豪爽的,甚至还有为“宇宙魔方”前途光明的……酒杯(大茶杯)一次次被满上,又一次次被孟屿仰头灌下。
他几乎是来者不拒,每一次举杯都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豪气,每一次放下空杯都引来一片更响亮的叫好和更热情的满杯。
桌上的空茅台瓶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加着。
孟屿的脸颊红得像煮熟的虾子,额头和鬓角全是汗珠,眼神也开始有些迷离,但嘴角那抹笑容却始终倔强地挂着。
他感觉自己像一台高速运转、即将过载的发动机,全靠意志力在强撑。
而另一边,女桌的氛围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虽然也热闹,但更多的是细碎而温馨的交谈和笑声。
菜肴精致可口,话题也围绕着生活和情感。
外婆拉着大力的手,布满皱纹的脸上全是慈爱,细细地问:“大力啊,在市区住得惯不惯?孟屿那孩子……对你好不好?平时都谁做饭啊?”
每一个问题都透着最朴实的关心。
王奶奶则凑得更近些,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的笑意:“丫头,跟奶奶说实话,你们俩……打算什么时候办事儿啊?我看孟小子人不错,稳重!早点定下来好!”
催婚的意图毫不掩饰。
三姨婆虽然坐在稍远些,但耳朵尖着呢,她扶了扶眼镜,隔着桌子问:“大力,你研究生方向定了没?量子物理那条路可不好走,孟屿公司那边……你兼顾得过来吗?女孩子,事业和家庭都得顾好。”
教师的职业病,时刻关注着学生的规划和平衡。
诸葛大圣坐在主位,看着女儿被长辈们围着问东问西,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偶尔插一两句话,更多的时候是安静地听着,眼神温和。
大力刚开始还惦记着男桌那边,尤其是看到孟屿被二舅公灌下第二杯时,她眉头就皱了起来。
她想开口提醒他少喝点,但外婆的问题问得真切,王奶奶的八卦又太近,三姨婆的关切更是直指学业核心……她不得不打起精神,认真地、耐心地一一回答:
“外婆,我们住得挺好的,孟屿他……对我很好,做饭我们轮流做,或者叫外卖……”
“王奶奶,您别急嘛,我们有自己的计划……”
“三姨婆,我才刚上大学,您放心……”
她回答得条理清晰,态度温和又带着晚辈的尊重。
但注意力被这些细致而充满爱意的“盘问”牢牢占据,让她渐渐无暇他顾。
尤其是当外婆又拉着她问起孟屿喜欢吃什么菜、她会不会做时,她更是分神去回忆孟屿的饮食习惯。
完全没注意到男桌那边,孟屿已经在三叔公的“监督”下,灌下了第五杯还是第六杯满满的茅台!
他的眼神已经开始有些发飘,笑容也显得有些“憨”了。
诸葛大圣倒是将两桌的情形都看在眼里。她看着男桌那边热火朝天、孟屿强撑着豪饮的样子,又看看女儿这边被长辈们爱意包围、无暇分身的模样,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带着点无奈又好笑的笑容。
她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并没有出声提醒。
有些“考验”,是男人必须自己经历的。何况,看孟屿那小子强撑的样子,倒也有几分可爱。
堂屋里的喧嚣如同涨潮的海水,在茅台酒瓶的见证下达到了顶峰,此刻虽稍有回落,但余温犹炽。
男桌这边,战况激烈,但尚未“全军覆没”。
五个空了的茅台瓶子像沉默的勋章摆在桌角。
桌上杯盘狼藉,菜已凉了大半。劝酒的声浪不再如之前汹涌,但气氛依旧热烈。
几位叔伯辈的长辈,包括那位豪爽的三叔公,此刻都已是面红耳赤,眼神迷离。
他们不再主动出击,而是或靠着椅背满足地打着酒嗝,或红着脸相互拍着肩膀,口齿虽有些不清,但还在努力地参与着话题:
“好酒!真是好酒!”
“孟小子……实在!太实在了!”
“老哥几个……多久没这么痛快了……”
他们显然都喝到了兴头上,醉意明显,但还没到趴下的地步,只是战斗力锐减,处于一种满足的微醺状态。
偌大的圆桌旁,此刻还能稳稳坐着、眼神里尚存清明、甚至还能继续“战斗”的,只剩下三个人。他们成了酒桌上最后的“中流砥柱”。
主位上的外公,依旧坐得笔直如松,只是那清癯的脸上染上了明显的红霞,连两道雪白的长眉都透着暖意。
他深邃的眼睛比平时更加明亮锐利,仿佛酒意洗去了表面的沉静,露出了内里的锋芒。他手里端着一个还剩小半杯酒的茶杯,目光灼灼地盯着孟屿,那眼神分明在说:还能战否?
孟屿的右手边,二舅公的状态则充满了豪迈的酒意。
他魁梧的身躯微微晃动,古铜色的脸庞红得发亮,像一块烧红的烙铁,额头上青筋微凸。眼神虽然有些飘忽,但那股子不服输的军人气势却如同烈酒般蒸腾!
他一只大手重重地拍在孟屿的肩膀上(力道比清醒时更重),震得孟屿也跟着晃了晃,另一只手则举着自己那同样只剩下小半杯酒的茶杯,声音洪亮如钟,带着浓重的酒气和不容置疑的豪气:
“孟……孟小子!好……好样的!是条汉子!二舅公……没看错你!来!陪……陪二舅公……再……再来一个!咱……咱们爷俩……喝……喝个痛快!谁……谁先趴下……谁……谁是怂包!”
他舌头有点打结,但气势丝毫不减!
坐在对面的诸葛青,状态介于两者之间。他俊朗的脸庞也泛着桃花般的红晕,眼神有些迷离,嘴角那抹标志性的玩味笑意被酒精放大,显得有些“荡漾”。
他没有像二舅公那样豪言壮语,只是慢悠悠地晃着自己杯子里浅金色的酒液,对着孟屿和两位长辈,声音带着点慵懒的醉意和艺术家的调侃:“二伯……外公……您二位……宝刀不老啊!孟老板……更是……深藏不露!不过……”
他打了个小小的酒嗝,眼神瞟向那五个空瓶子,“……这库存……是不是……得悠着点了?再喝下去……我怕孟老板明天……得抱着他的‘宇宙魔方’……当吉他弹了……”
他这带着醉意的幽默,引得旁边几位醉醺醺的叔伯也跟着哄笑起来。
孟屿坐在风暴的中心。
他的脸颊红得像熟透的番茄,额角和鬓发被汗水浸湿,一缕黑发不听话地贴在额前。眼神虽然努力聚焦,但明显带着浓重的迷离感,看人都有点重影了。
胃里翻江倒海,一股股酒气直冲脑门,太阳穴突突地跳。二舅公那一巴掌拍得他半边身子都麻了。
但!
他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倔强,被酒精和这热烈的气氛彻底点燃了!
他感觉自己像一艘在惊涛骇浪中穿行的小船,虽然颠簸,但龙骨未断!看着外公那灼灼的目光,听着二舅公那豪迈的“怂包”挑战,一股混合着豪气、责任感和“不能让大力丢脸”的意志力,如同强心剂般注入四肢百骸!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里都带着浓烈的酒味。
他努力挺直摇摇欲坠的脊背,脸上扯出一个带着傻气却无比坚定的笑容,伸手就去够桌上的酒瓶!手有点抖,但动作异常坚决!
“好……好!二舅公……外……外公……小……小舅!喝!我……我孟屿……奉陪到底!”
他声音有点飘,但音量不小,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豪迈!
就在他颤抖的手即将碰到酒瓶的刹那……
“孟屿!!!”
一声清脆又带着明显焦急和怒意的女声,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堂屋里!
女桌那边的大力,终于从外婆、王奶奶、三姨婆等一众女性长辈的“爱的包围圈”中彻底挣脱出来!
当她看清男桌这边的情景——五个空瓶子!外公、二舅公、小舅舅那明显喝高的样子!尤其是看到孟屿那副脸红得像关公、眼神迷离涣散、身体摇摇晃晃却还要去抓酒瓶的“英勇就义”状时——她的心瞬间揪紧了!
她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过来,一把按住了孟屿伸向酒瓶的手。
那手滚烫得吓人!
“你疯啦!喝了多少了!”
大力又急又气,看着孟屿迷蒙的眼神,心疼得不行,声音都带上了点不易察觉的哽咽。
她转头看向始作俑者,对着二舅公和诸葛青嗔怒道:“二舅公!小舅!你们还喝!看把他灌成什么样了!”
她又看向主位上的外公,语气带着点委屈和恳求:“外公!您管管他们呀!”
诸葛大圣也跟了过来,看着眼前这“三足鼎立”、醉态各异的景象,无奈地笑着摇头:“爸,二哥,行了啊!意思到了就行了!看把小孟喝的!再喝下去,真得让人抬回去了!”
外公那双被酒意洗得异常明亮的眼睛,看了看急得快哭出来的外孙女,又看了看身边脸红脖子粗、兀自不服输的二弟,最后目光落在孟屿那张虽然醉得厉害、却依旧强撑着挺直腰板、眼神里带着倔强和真诚的脸上。
良久,外公那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缓缓地、极其清晰地绽放出一个极其难得的、带着暖意和赞赏的笑容。
他放下手中那半杯酒,声音沉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肯定,清晰地吐出三个字:
“过关了。”
“过关了。”
外公那三个字,如同带着某种魔力的咒语,瞬间击碎了孟屿强撑着的最后一道防线。那根一直紧绷到极限的弦,在巨大的认可和如释重负的冲击下,骤然松弛。
然而,就在这松懈的瞬间,一股更汹涌的酒意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冲上头顶!
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旋转、模糊、重叠。外公含笑的威严面容,二舅公那红彤彤、写满“再来三百回合”的豪迈脸庞,小舅那带着醉意调侃的笑容……全都变成了晃动的光影。
但孟屿的意识深处,仿佛还残留着最后一丝清明,一个念头如同微弱的火星在酒精的汪洋里跳跃:再敬外公一杯!
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孟屿猛地站了起来!身体像狂风中的芦苇般剧烈摇晃,脚下如同踩着棉花,但他眼神却异常执着地锁定了主位上外公的方向。
他一把抓起桌上那个已经空了的“劳动模范”茶杯,动作笨拙又带着一股子不管不顾的劲儿,探身就去够酒瓶。
手抖得厉害,酒瓶被他碰得哐当一声。
“外……外公!”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酒气,却异常响亮,盖过了堂屋里所有的声音,“我……我敬您!谢……谢您……”
后面的话被浓重的酒嗝打断,他努力想把话说全,“……谢您……认可!我……我干了!”
他根本没等外公回应,也看不清外公脸上此刻是何表情,只是凭着那股蛮劲,抓起旁边三叔公好心(或者看热闹)递过来的新酒瓶,哗啦啦就往自己的大茶杯里倒。
酒液甚至洒出来不少,溅在桌布上。
然后,在所有人或惊讶、或担忧、或好笑的目光注视下,他双手捧起那沉甸甸、再次被倒得满满的茶杯,仰起脖子,咕咚咕咚……
这一次,吞咽的动作明显变得艰难而痛苦。他的眉头紧紧拧在一起,喉结剧烈滚动,像是在吞咽火焰。
放下茶杯时,杯底重重磕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杯子里……居然还有浅浅一小层底。
他实在是灌不下去了。
下一秒,支撑他站立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
“唔……”孟屿发出一声含糊的呻吟,高大的身躯像被抽掉了骨头,软绵绵地、毫无预兆地向旁边栽倒!
“孟屿!”
一直紧张地守在他身边的大力,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在他身体倾斜的瞬间,她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用尽全身力气扑了上去。
娇小的身体如同一个柔软的锚点,险险地抵住了他沉重的、带着浓烈酒气的身体。
孟屿整个人几乎完全靠在了大力身上,脑袋无力地耷拉在她的颈窝里,滚烫的呼吸带着浓重的酒气喷在她的皮肤上。
他身体的重量让大力踉跄了一下,但她咬着牙,纤细的手臂紧紧环住他的腰,努力支撑着他,不让他滑倒在地。
她的眼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心疼和焦急,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还好没摔着。
堂屋里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这对年轻人。
外公看着孟屿那副强弩之末还要敬酒、最后软倒在大力怀里的样子,嘴角那抹笑意更深了,带着点无奈,也带着更深的认可。
他挥了挥手,声音沉稳地发话:“行了,这孩子实诚,喝到位了。大力,扶他去歇着吧。就睡你以前那屋,你外婆都收拾好了。”
诸葛大圣也赶紧上前,和大力一起,一左一右架住孟屿的胳膊:“妈,您搭把手?”
她看向外婆。
“哎!来了来了!”
外婆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和诸葛大圣一起,帮着大力,三人合力,半架半扶地将已经完全不省人事、脚步虚浮的孟屿,艰难地挪向大力小时候住的那间厢房。
外婆在前面引路,推开房门。房间不大,却收拾得异常干净整洁。
阳光透过糊着素白窗纸的木格窗棂洒进来,空气里有淡淡的松木香和阳光的味道。
一张铺着干净素色床单的老式木床靠在墙边,床头还放着一个叠得整整齐齐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布偶兔子——那是大力小时候的玩伴。
“快,扶他躺下。”外婆指挥着。
三人小心翼翼地将孟屿沉重的身体安置在床上。
他的头一沾到枕头,就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身体彻底放松下来,像一滩软泥。
外婆看着孟屿那醉得不省人事的样子,又看看守在床边、一脸心疼和担忧的外孙女,脸上露出了慈祥而了然的笑容。
她并没有如外公所说让孟屿“单独睡一间”,而是转身从旁边的柜子里又抱出一床干净蓬松的被子,放在了床的外侧(靠大力这边的位置)。
“丫头,”外婆拍了拍大力的手背,声音温和,带着一种过来人的通透和包容,“晚上你就在这儿照看着点。他喝这么多,半夜要是渴了、吐了,身边不能没人。你小时候生病,不也是外婆这么守着你的?”
她的话语里没有丝毫的避讳和尴尬,只有对两个孩子的疼惜和理所当然的照顾。
显然,诸葛大圣已经将两人的关系和进展都告诉了二老。
外婆说完,又细心地帮孟屿把鞋脱了,拉过被子的一角盖在他肚子上,免得着凉。
做完这一切,她才对着诸葛大圣使了个眼色,两人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偶尔的鸟鸣和孟屿略显粗重、带着酒气的呼吸声。
大力坐在床沿,看着床上那个醉得人事不省的男人。
他脸颊的红晕还未褪去,浓密的睫毛安静地覆在眼睑上,平日里深邃锐利的眼眸紧闭着,眉头微蹙,似乎睡梦中也不太安稳。
平日里那种掌控一切、冷静自持的气场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毫无防备的、甚至有点孩子气的脆弱。
一股巨大的心疼和柔情在大力心底弥漫开来。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开他额前被汗水浸湿的碎发,动作温柔得像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就在这时,孟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
他似乎感觉到了身边的动静和那温柔的触碰,眼皮极其费力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眼神涣散,焦距模糊,努力了好久,才勉强捕捉到床边大力那关切的身影轮廓。
然后,在大力惊讶的目光中,他那张被酒意熏得通红的脸上,竟然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绽开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傻乎乎的笑容!
那笑容纯粹、满足,带着浓重的醉意,像个得到了全世界最甜糖果的孩子。
“大……大力……”他的声音含混不清,像含着一口水,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傻气,“嘿嘿……你……你真好看……比……比天上的仙女……还……还好看……”
大力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醉醺醺的直球情话和奇怪的比喻弄得一愣,随即脸上“腾”地一下飞起两朵红云!她咬着下唇,又羞又恼,忍不住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胳膊:“胡说什么呢!醉鬼!”
孟屿似乎完全没感觉到那点“惩罚”,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傻笑里,眼神迷离地看着她,仿佛在欣赏什么绝世美景。
他费力地抬起一只沉重的手臂,似乎想去碰碰她的脸,但抬到一半就没了力气,软软地垂了下来,搭在了自己胸前。
“嘿……我……我今天……特别……特别高兴……”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傻话,眼神渐渐涣散,“外公……说……说……过关了……二舅公……拍我……嘿嘿……小舅……说我……酷……还……还有……”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含糊,最后几个字几乎听不清了。
“……我……我也有家了……”
他喃喃地吐出最后一句模糊不清的话,嘴角依旧挂着那抹傻傻的、满足到极致的笑容。
话音未落,那强撑的最后一丝清醒彻底消失。
沉重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缓缓合上。
搭在胸前的手彻底放松下来。
粗重而规律的呼吸声变得平稳悠长。
孟屿,终于彻底坠入了沉沉的、带着巨大满足感的醉梦之中。
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
阳光透过窗棂,在他沉睡的侧脸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大力坐在床边,看着他安详的睡颜,耳边仿佛还回响着他那句含混却直击心底的“我也有家了”。
心头那点羞恼早已被巨大的酸楚和汹涌的暖意淹没,眼眶微微发热。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替他掖好被角,指尖划过他依旧滚烫的脸颊,停留在他微微上扬的嘴角。
窗外,老宅的午后宁静而悠长。
门缝里,隐约传来堂屋那边收拾碗筷的轻响和长辈们压低声音的谈笑。
大力在床边静静坐了一会儿,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孟屿沉睡中依旧带着傻笑的唇角轮廓。那滚烫的温度和安稳的呼吸,让她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
她小心翼翼地替他掖好被角,确认他不会着凉,又起身走到窗边,将原本开着的木格窗轻轻合上一半,只留下一条缝隙透气。
想了想,又拿起床头柜上的遥控器,打开了墙上挂着的空调,设定在舒适的温度和静音模式。凉风无声地送出,驱散了房间里的些许闷热和残留的酒气。
做完这一切,她才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堂屋那边已经安静了许多。帮忙的亲戚们大多已经告辞回家,只剩下几个住得近的叔伯还在帮着收拾碗筷桌椅,低声聊着天。
外婆和诸葛大圣正在厨房里忙碌,传来水流声和锅碗轻碰的声响。
大力径直走向厨房。
厨房不算大,但收拾得井井有条。灶台上,一个砂锅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散发出浓郁的、带着酸味的香气——是醒酒汤。
外婆系着围裙,站在灶台前,手里拿着长柄勺,正轻轻搅动着锅里的汤。
诸葛大圣则在一旁清洗着刚用过的碗筷。
“外婆,妈,我来吧。”
大力走过去,想接过外婆手里的勺子。
外婆没让,只是侧过身,让她看着锅里翻滚的深褐色汤水,里面沉着切得细细的姜丝、酸梅干,还有一些大力认不出的药材根茎。
“不用,马上就好了。你看着点火候,别溢出来。”
外婆的声音带着一种家常的温和,目光却落在了大力脸上,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更深沉的关切。
水流声停了。诸葛大圣擦干手,也走了过来,靠在料理台边,看着女儿,又看看自己的母亲。
厨房里弥漫着醒酒汤的酸香、洗洁精的淡淡气味,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属于老宅的烟火气。
外婆搅动汤勺的动作慢了下来。她抬起头,目光透过氤氲的热气,落在大力脸上,那眼神不再是单纯的慈爱,而是带着一种经过岁月沉淀的、洞悉世事的探究和心疼。
“丫头。”
外婆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了锅里的咕嘟声,“跟外婆说实话。小孟这孩子……他家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她顿了顿,似乎斟酌着用词,语气更加柔和,却也更显沉重,“刚才在桌上,他说……是福利院长大的?”
这个问题终于还是来了。比预想中更直接,也更触及核心。
大力心头微微一紧。她下意识地看向母亲诸葛大圣。
大圣对她轻轻点了点头,眼神平静,示意她可以如实说。
“嗯,”
大力深吸一口气,迎向外婆那双充满关切和心疼的眼睛。她不想隐瞒,也知道瞒不住这位智慧又通透的老人。“孟屿他……确实是在福利院长大的。阳光福利院,在郊区。他……没有父母亲人。”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陈述事实的平静,却也掩不住那份心疼。
外婆手中的勺子停住了,浑浊的眼睛里瞬间弥漫起浓重的水汽。
她沉默了几秒,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对命运不公的无奈和对那个未曾谋面却已让她心疼的孩子的怜惜。
“可怜的孩子……”
外婆喃喃道,声音有些哽咽,“那么小……一个人……怎么熬过来的?”
她仿佛看到了一个孤独瘦小的身影,在冰冷的福利院角落里挣扎求生。
“外婆,”
诸葛大圣适时地开口,声音沉稳,带着安抚的力量,“孟屿他……很坚强。虽然吃了很多苦,但那些经历没有打垮他,反而让他比同龄人更成熟,更有担当。他靠着自己的努力,考上了顶尖大学,又白手起家创下了那么大的事业。他对大力……”
她看向女儿,眼神温柔而肯定,“是真的好,掏心掏肺的好。把大力交给他,我放心。”
外婆听着女儿的话,眼里的水汽更浓了。她抬起粗糙的手背,飞快地抹了一下眼角,目光重新落回大力身上,带着一种近乎恳切的求证:“他对你好,外婆看得出来。可……他心里头……有没有……有没有落下什么病根儿?我是说……他从小没爹没娘的,会不会……”
外婆没有说下去,但她的担忧溢于言表——她担心童年的巨大缺失,会在孟屿心底留下难以愈合的创伤,影响他建立亲密关系的能力,甚至影响他未来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