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纵论君子(第3页)
后来接替钱惟演担任西京洛阳府留守的那人正是寇准的女婿王曙。别看王曙之前在中书省和枢密院当顶级大臣时整天总是神色庄重不苟言笑,但这些大宋的达官显贵们在远离了朝堂上的那些钩心斗角之后都能瞬间变身为文人雅士,甚至是文坛领袖。有一个事实我们必须承认,除开极其个别的少数人,宋朝的两府大臣在学识方面无一不是才高八斗之人,要不然他们当初根本走不进云集了天下顶级英才的翰林院,后来更是无从谈及做什么宰辅大臣。
钱惟演在洛阳时总是与自己的那帮学富五车的下属或门客在美酒佳人的陪伴下为文学艺术而沉醉,王曙同样也不例外。正是在这样的一种和谐相处的氛围中,类似于欧阳修这种人为自己奠定了他日奔赴京城一展政治才能的基础。我们前面也说了,欧阳修后来能够进入京城出任馆阁校勘正是因为得到了王曙的举荐,而尹洙和余靖也是如此。
我们分明是在说范仲淹,为什么要提到欧阳修和他的这两位好友呢?原因就在于我们如果再把此前就已经进入京城担任言官的滕宗谅和庞籍以及一大批正值春秋鼎盛之年的御史言官们组合起来就形成了以范仲淹为核心并自我标榜为道德君子的“君子党”,而这些自诩为道德君子的人自然而然地就把以吕夷简为首的一众浸淫官场多年的老官僚列为了“小人集团”。何为小人?按照这些君子们的逻辑,所谓的小人就是顶级官场上的那帮为了获取更大的功名利禄而相互倾轧的政客。
说来也是极度的讽刺,正所谓君子朋而不党,可这些人不但公开给自己定义为“君子党”,而且还大言不惭地说自己就是君子。如此一来,凡事跟他们作对或者是被他们所憎恶的人自然就是小人集团里的成员,谁让他们提前注册了君子的商标呢?可是,问题在于,你说你是君子,那么你就是君子了吗?
既然说到了君子和小人,那么到底什么人才是君子?什么人又是小人呢?我说我是君子,原因就在于我懂得君子之道,所以我就因此而成君子了吗?我觉得某个人的行为规范有违君子之道,所以他就不是君子,按照非黑即白的理论,所以那人就是小人。由此往下,不管那人说了什么以及做了什么,他都永远是小人,而我不管说了什么以及做了什么,我永远都是君子?
上面这段话看着很荒谬是吧?可这就是某些所谓君子的脑子回路,亦如此时的范仲淹和欧阳修等人。在他们看来,我懂得君子之道,所以我是君子,我终身都是君子,我认定你是小人,所以在我的眼里你一辈子都是小人,所以我就可以不受任何制约地攻击你。可是,真与假,黑与白,好与坏,君子与小人,这些真的就是终身制吗?在这些愤青、嘴炮和喷子以及以正义和道德而自我标榜的君子们看来,这些就是终身制,但实则非也。
一言蔽之,我们之所以说某个人是君子,其原因何在?不过就是在具体的某个时刻某个人所做出的某种行为符合了君子之道,仅此而已。反之,某天他的行为有违君子之道,那么他也就不是君子,甚至就成了一个小人。再反之,某个经常有小人之举的人突然在某个时刻用具体的行为践行了君子之道,那么在那一刻他就是君子。所谓的君子和小人不是终身制,只是临时的一种行为特征,黑白与善恶也是此理。也就是说,在绝大多数的时候我们每个人都处于一个既非君子也非小人的真空地带,直到我们在某一刻做出了某种行为。
我们的那位伟大的领袖对此也有过一段精辟但又通俗易懂的论述:一个人做一件好事不难,难的是做一辈子好事,而没有做过一件坏事。同理,一个人不可能一辈子都是君子,他不可能从来没当过一回小人。
举例来说,范讽身为御史言官的时候是不是君子?他在倒卖白金器具的时候又是不是小人?那么,他到底是君子还是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