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走了
苏雅靠在我身边,身体抖得像风中的残叶,脸色惨白得吓人,只有紧紧抓着我胳膊的手,指甲深陷进皮肉里,传递着一丝微弱的、活着的触感。
“走…” 我的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像砂纸刮过生锈的铁皮。胸腔里那颗嵌着瓷片的心脏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喉骨也火辣辣地灼烧。但我必须动。
我弯腰,用还能使上力的那条胳膊,穿过刘邦腋下。
他的身体还带着余温,却沉重得如同灌了铅。苏雅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抬起他的双腿。我们两人合力,极其艰难地将那具残破的、胸口留着五个狰狞血洞的躯体架了起来。刘邦的头无力地垂下,血污糊住了他曾经油滑带笑的脸。
每一步都踏在滑腻的粘液和碎石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
苏雅几乎被刘邦的重量带倒,全靠死死咬着嘴唇支撑,鲜血从唇边渗出。我们互相搀扶,拖拽着兄弟的遗体,也拖拽着千钧重的悲痛和疲惫,重新回到废弃厂房那污浊的空气中时,外面的天光已经大亮,惨白的光线透过破窗照进来,刺得眼睛生疼。
厂房外,几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越野车如同沉默的巨兽停在那里。几名穿着黑色作战服、气息精悍的“暗河”成员立刻迎了上来。
他们的动作迅捷而专业,两人迅速接手了刘邦的遗体,小心地抬起。为首一人,是个面容冷峻的中年汉子,目光锐利地扫过我和苏雅,又迅速投向我们身后那空荡荡的、散发着污秽气息的入口。他的眉头紧紧锁起,声音低沉而紧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李老板…许先生呢?”
空气瞬间凝固了。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堵着一团滚烫的砂砾,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视线掠过他们焦急探寻的眼神,最终落在那件被另一名暗河成员下意识捧起的、属于许仙的深蓝法衣上。那黯淡的布料,无声地回答了一切。
冷峻汉子顺着我的目光看到法衣,瞳孔猛地一缩,脸上那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再问什么,但最终只是用力抿紧,下颌线绷得像刀锋。他猛地一挥手,声音哑得厉害:“…上车!”
车门拉开,一股混合着皮革和淡淡消毒水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和苏雅被半扶半抱地塞进后座。刘邦的遗体被小心地安置在放平的第三排座椅上,盖上了一件不知谁脱下的黑色外套,遮住了那可怕的伤口。
车子引擎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如同受伤野兽的呜咽,猛地窜了出去,卷起一路烟尘,将那片吞噬了霸王的伤心之地、埋葬了汉高祖和千年修士的污秽坟场,远远抛在身后。
车厢内死寂一片。只有引擎的轰鸣和轮胎摩擦路面的声音。浓重的血腥味挥之不去。
苏雅蜷缩在我身边,把头深深埋进膝盖,肩膀无声地剧烈耸动。我靠在冰冷的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荒凉的工业区景象,视线一片模糊。
许仙消散前那平静的眼神,刘邦扑上来时那决绝的嘶吼,项羽倒下的血泊……一幕幕在眼前疯狂闪回,撕扯着早已麻木的神经。
没有眼泪。只有一种被彻底掏空的、冰冷的钝痛,从骨头缝里弥漫出来,冻僵了四肢百骸。
车子在熟悉的店门前停下。那块许仙写的“神仙下凡体验生活有限公司”的霓虹小招牌,依旧悬挂于玻璃门上,在惨淡的天光下显得格外破败凄凉。暗河成员沉默而迅速地行动,将刘邦的遗体小心抬进店里,暂时安置在项羽冰棺旁边的空地上。
我撑着车门,几乎是滚落下来,脚下一个踉跄,被旁边的暗河成员扶住。
“李老板…” 冷峻汉子站在我面前,眼神复杂,有悲痛,有询问,也有一种失去主心骨的茫然。
我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血腥味和眩晕,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去…再弄一副冰棺…要快…和羽哥那副一样…”
汉子没有任何犹豫,用力一点头:“明白!一个小时!” 他转身,对着手下低吼几句,几人迅速上车,引擎轰鸣着疾驰而去。
店里,只剩下我和苏雅,以及那两口散发着寒气的冰棺——一口里面躺着早已冰冷的项羽,另一口旁边,躺着停止呼吸、已无余温的刘邦。
压抑了一夜的死寂和绝望,如同沉重的铅云,重新笼罩下来,比之前更加窒息。苏雅靠着吧台滑坐到地上,抱着膝盖,眼神空洞地望着刘邦的方向,泪水无声地滑落,砸在冰冷的地板上。
我踉跄着走到项羽的冰棺旁,冰凉的棺盖触手生寒。隔着透明的棺盖,那张沾满血污却依旧刚毅的脸庞,无声地诉说着野马川的悲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