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过往(第2页)
这一幕,喧闹、温暖、充满了活生生的烟火气。我心中那根自从巢穴死战后就一直死死绷紧的弦,在这一刻,终于感受到了久违的松弛。一种暖融融的感觉从心底蔓延开来。我举起倒满了酸梅汁的玻璃杯,杯壁上凝结的水珠冰凉,我的声音带着笑意,却无比清晰和真诚:
“来,猴哥,苏雅,为了…新的开始,为了…这热闹的人间烟火,干一杯!”
“干杯!”苏雅立刻响应,清脆的嗓音带着雀跃,杯子碰了过来。
齐天看了看手里印着卡通小熊的玻璃杯,又看了看我和苏雅脸上真切的笑容,暗金色的眸子里,那常年不化的冰寒似乎被这热气融开了一道缝隙,一丝暖意悄然流淌。他也举起了杯,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温和的腔调:
“干!为了…掀了那狗日的天庭前,先吃好喝好,攒足了力气!”
三只杯子轻轻碰在一起,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瞬间淹没在火锅店鼎沸的人声和锅底咕嘟咕嘟的沸腾声中。窗外,城市的霓虹流淌成一片光的河流,映照着这小小包厢里,一个伤痕累累的凡人,一个重展笑颜的学者,和一个从古老神话中走出的、暂时卸下了万钧重担的妖王,在人间最寻常的麻辣鲜香里,达成的奇妙同盟。新的路,仿佛就在这氤氲的热气与清脆的碰杯声中,悄然铺展开来。
火锅的麻辣鲜香仿佛还在舌尖残留,但踏进“神仙下凡”店门的那一刻,一种微妙的沉重感便悄然回归。店里的空气似乎都比外面凉上几分,角落里项羽留下的石箱、许仙阳台的空花盆,还有那块刻着“许”字的木牌,都在无声地提醒着过去的惨烈和未竟的征途。
我把原本属于项羽的那间房收拾了出来。房间很简朴,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桌子。我把项羽留下的、还没来得及带走的几件旧衣服收进箱子,心里有点堵。齐天站在门口,看着,没说话。他那身暗金劲装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沉郁,暗金色的眼眸扫过空荡荡的房间,最终只是点了点头,沙哑地说了声:“多谢,安如。”
一夜无话。山雨欲来的寂静笼罩着小小的店铺。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我和苏雅打着哈欠走出房间,准备弄点早饭。却见齐天早已坐在客厅那张旧沙发上,背脊挺直,如同亘古的山岩。晨曦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他身上投下几道明暗交错的条纹,将他刚毅的侧脸线条勾勒得更加深刻,也映出他眼底那片挥之不去的阴霾。
他没有看我们,目光似乎穿透了墙壁,落在某个极其遥远又极其惨烈的地方。直到我们走近,他才缓缓转过头,暗金色的眸子在晨光中显得异常清醒,也异常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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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吧。”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仿佛酝酿了千年。
我和苏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我们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苏雅昨夜兴奋的余韵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考古学者面对重大历史谜题般的专注和一丝不安的预感。
齐天没有兜圈子,开门见山,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块砸落:
“你们想问取经之后的事?想问俺老孙这个‘斗战胜佛’,怎么落得个丧家之犬的下场,躲在那污浊地脉里苟延残喘?”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充满嘲讽的笑。
“既然同在一个屋檐下,掀的是同一个天,那便不该有所隐瞒。俺老孙今日,就撕开那帮狗贼披了万年的画皮!”
他深吸一口气,那气息仿佛带着万载寒冰的冷意,客厅的温度似乎都下降了几分。
“西行取经,从头到尾,就是个局!”
齐天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刻骨的恨。
“九九八十一难?呵!是九九八十一次试探!是九九八十一次打磨!打磨俺老孙这把‘劣刃’,磨掉俺的野性,磨掉俺的兄弟情义,磨掉俺对这天地的最后一点念想!好让俺变成他们手中一把听话的刀!”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直刺人心:
“紧箍?那东西从来就没打算真正取下!取经‘功成’之日,如来那老儿假惺惺念咒,不过是让它隐入俺老孙的头颅深处,化作一道无形的枷锁!一道时刻悬在俺老孙真灵之上的催命符!它比那金箍更狠,更毒!平日里不显山露水,一旦俺老孙稍有异心,念头刚起,便是…神魂欲裂!如同亿万钢针自颅脑深处爆开!”
齐天的手下意识地捂住了额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仿佛那深入骨髓的痛苦就在昨日重现。我和苏雅听得心头一紧,仿佛能感受到那种非人的折磨。
“俺老孙成了‘佛’?成了天庭和西天共同树立的牌坊!可俺的花果山…” 齐天的声音陡然变得嘶哑,充满了无边无际的痛苦和滔天的杀意,“俺的花果山!俺那四万七千猴子猴孙!在俺受封‘斗战胜佛’、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在灵山听讲的时候…被‘天兵天将’和‘护法金刚’联手…屠了个干干净净!”
“血…染红了花果山的每一寸土地!尸体堆成了山!溪流都变成了红色!俺那几个结拜的兄弟…牛魔王、蛟魔王、鹏魔王、狮驼王、猕猴王、禺狨王…他们闻讯赶来,想要护住俺的家…结果…被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佛’,当着俺老孙后来赶回时…用留影石记录下的景象…一个一个…碾碎!形神俱灭!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不给!”
齐天猛地一拳砸在沙发扶手上!那由坚固实木制成的扶手瞬间化为齑粉!狂暴的戾气如同实质般从他身上爆发出来,客厅里的灯光疯狂闪烁!我和苏雅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气势压得几乎喘不过气!
“俺老孙当时就想掀了那灵山!踏碎那凌霄!” 他低吼着,双眼赤红,暗金色的火焰在瞳孔中疯狂燃烧,“可那该死的紧箍!那隐在神魂里的紧箍!在俺老孙杀意升腾的瞬间就发作了!痛!痛得俺老孙法力溃散!头痛欲裂!连站都站不稳!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记录着惨状的留影石,听着那些狗贼的狂笑!”
他剧烈地喘息着,仿佛那刻骨的无力感和剧痛再次席卷了他。
“他们给俺老孙戴上了‘佛’的帽子,却把俺老孙的脊梁骨抽了!他们说俺老孙是‘神’,是‘佛’,要慈悲为怀,要放下屠刀!狗屁!都是狗屁!他们用这顶帽子,用这紧箍,把俺老孙钉死在‘规矩’里!让俺眼睁睁看着血海深仇,却连报仇的念头都不能有!稍有异动,便是生不如死的折磨!”
“俺老孙只能装!装顺从!装被那套狗屁道理‘感化’了!装成一个合格的‘斗战胜佛’!想着伺机而动,寻找机会…” 齐天的声音充满了疲惫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凉,“可那帮狗贼…眼睛毒得很!他们看出来了!看出了俺老孙眼底深处压不住的恨!”
“于是,打压来了。‘佛法感化’来了。名义上是给俺老孙‘讲经’,‘稳固佛心’,实际上是更恶毒的洗脑!用宏大的佛音,用扭曲的经文,一遍遍冲刷俺老孙的神魂!想让俺老孙彻底忘记花果山的血,忘记兄弟们的仇!想让俺老孙变成一条真正听话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