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身世之谜
午后的阳光不再如盛夏般灼人,变得温煦而慷慨,透过“祥记茶餐厅”有些油腻的玻璃窗,在铺着红白格子塑料桌布的卡座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头顶的老式吊扇“嘎吱嘎吱”地转动着,搅动着混合了奶茶香、菠萝油甜腻、以及油炸食物气息的、独属于港式茶餐厅的复杂味道。
穿着汗衫背心的老板在收银台后打着盹,收音机里咿咿呀呀地放着粤剧,跑堂的阿姐端着热气腾腾的餐盘穿梭在略显拥挤的桌椅间,大声吆喝着单号。
这是一幅充满了烟火气的、嘈杂而鲜活的市井画卷。
靠窗最里侧的一个卡座,相对安静些。
素世穿着一件简单的米白色亚麻衬衫,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纤细的手腕。
她面前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冻柠茶,吸管无意识地搅动着杯底的柠檬片,冰块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她的目光,却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一点点促狭的笑意,落在对面那个正襟危坐的男人身上。
无名——
或者说,埃利·德·蒙贝尔
——穿着一件质地精良的深灰色衬衫,袖口一丝不苟地扣着。
他坐姿依旧挺拔,带着军人的烙印,但眉宇间却少了几分往日的冷冽,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弛。
他修长的手指正小心地捏着一块酥皮金黄的菠萝油,试图优雅地送入口中,避免酥皮掉得满桌都是。
阳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高挺的鼻梁在另一侧投下浅浅的阴影,灰蓝色的眼眸低垂,专注得仿佛在拆解一枚炸弹。
“噗……”
素世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
那笑声清脆,像风铃,在茶餐厅的喧嚣中格外清晰。
无名动作一顿,抬眼看向她,眼神带着一丝询问。
“没什么,”素世赶紧抿了抿嘴,压下笑意,指了指他手中的菠萝油,“看你吃这个,比看你拆枪还紧张。”
无名低头看了看手里有些狼狈的点心,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他将菠萝油放下,拿起纸巾擦了擦手指,动作恢复了惯常的沉稳。
“习惯了。”
他低声说,声音在嘈杂的背景音里显得低沉而清晰。
素世端起冻柠茶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清爽。
她放下杯子,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支在桌上,托着下巴,那双清澈的眼眸认真地望着无名,带着一丝长久以来的好奇:
“喂,埃利。”
她第一次用这个名字称呼他,语气自然,“认识这么久,从hk-7749到无名,现在又成了埃利·德·蒙贝尔……代号背后的你,到底是什么样的?除了音乐,除了任务……你的过去呢?”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探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无名沉默了片刻。
茶餐厅的喧嚣似乎在这一刻退远了一些。
他望向窗外,阳光在对面老旧的唐楼墙面上跳跃。
他拿起自己面前那杯滚烫的奶茶,指腹感受着杯壁传来的灼热温度,仿佛那热度能传递某种力量。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如同沉入深海的石子,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卸下伪装的真实感。
“埃利·德·蒙贝尔(eliedemontbeliard)。法国人。生于马赛,2010年10月30日。”
他报出生日时,语气平淡得像在读一份档案,“但长在波尔多。一个……古老的、靠葡萄园和政坛立足的家族。”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描述那复杂如蛛网的过往,“简单说,我的家庭……是一团由谎言、利益和死亡编织的乱麻。”
他端起奶茶,喝了一口,浓郁的茶香和奶味在舌尖蔓延,却压不住回忆带来的苦涩。
“我的养母,伊莎贝尔·德·蒙贝尔夫人,无法生育。我的生母,班宁·卡迪尔,来自阿萨拉,她们曾是法国外籍军团第二伞兵团的战友,在薮猫行动中互相挡过子弹,是过命的交情。”
无名的眼神变得有些悠远,“退役后,生母怀了我,却被一个承诺要娶她的法国军官抛弃。她走投无路,又不想带着孩子回战火纷飞的阿萨拉,便将刚出生的我,托付给了她最信任的战友——伊莎贝尔。”
“养父是那个政治家族的继承人,战前拥有几亿欧元的资产和复杂的家族信托基金。他需要一个继承人,伊莎贝尔需要一个孩子来巩固地位,各取所需。”
无名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我在波尔多郊外那座巨大的、冷得像博物馆的城堡里长大。伊莎贝尔……她对我很好,教我礼仪,给我最好的教育,但也时刻提醒我,我的存在是为了维系德·蒙贝尔家族的荣耀,我不是她亲生的,这一点从未被忘记。她爱我,但那爱里掺杂着责任和一丝……对无法拥有自己孩子的遗憾。”
卡座里一片寂静,只有吊扇的嘎吱声和远处阿姐收碗碟的碰撞声。
素世屏住了呼吸,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吸管。
“十岁那年,伊莎贝尔病逝了。死于一场蹊跷的车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