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请登基(二十九)(第3页)

 看见陆晋从殿外进来,万俟悠擦了擦手,将用过的帕子随意搭在了盆边。

 过一会儿重紫回来自然会把这里收拾干净。

 “通政司有什么急事要报么?”

 “启禀陛下,朔州来信,地谷魔气更重三分,朔北军尝试用火炮轰杀魔物,确实奏效,只是火炮之威甚大,战马易受惊,其次火炮本身也易炸……”

 魔气更重几个字,让万俟悠的眉头轻轻蹙了起来。

 “让朔北军慢慢试,只要能轰杀魔物,就是一条能走的路。”

 “赶在土地上冻前朔北军对地谷周围方圆二十里坚壁清野,先是焚土灭芽,再是喷水冻土,明年开春应该不会有魔物涌动之祸。”

 万俟悠点了点头。

 现在的地谷魔气比她当年在朔北的时候浓了十倍,耗子搬家过去几天就能变成魔物,前年开春的时候一群魔虫从地谷之下冲出来,朔北军死伤数十人才将它们清灭,江明雪因清缴不利向她请罪。

 那之后,年年冬日,朔北军都要对地谷大动干戈。

 “另外,陛下,还有一封密信。”

 陆晋将信从怀里拿出,看着面前伸过来的手,他楞了下。

 虽然在元戎元年就重回朝堂,一跃而成通政司副使,陆晋却极少如杜行舟一般和陛下这般独处。

 伸过来的这只手纤长白净,指尖和指腹上都有写字而成的薄茧,它明明只是这么伸着,陆晋却忍不住垂下了眼眸,却又看见红色的袖口有一点点湿了的痕迹。

 收敛心神,双手恭恭敬敬将密信送上。

 信是武桂心送来的,她和她娘武粉桃这些年一直在朔州研究如何能化解魔气,还真有了些许收获,比如用几种年份超过十年的药草熬水给人喝下,能让与魔气短暂接触的人身上魔气淡去。

 万俟悠本以为这次的密信也是与药草相关,打开之后,她的神色却有些变化。

 看完了信,她重新看向那个信封,从里面倒出了一块只有一指粗的木块。

 似乎是生怕她觉得这个木块太小,上面还被人用心画了一只白鹅。供奉过骑鹅娘娘的桌子竟然能让魔物避让?

 虽然这魔物只局限於带了魔气的蚂蚁蚊子这种小东西,但是这用处已经足够令人惊喜。

 清剿魔物之时,怕的就是这种细微之处。

 武桂心在信上说她们把南江府里骑鹅娘娘庙能搬的东西都搬来了,只有这张桌子和一个坐凳是好用的,现在已经把桌子和凳子都劈了给了朔北军和朔州官府。

 信里还非常诚恳地建议陛下千万不要把各地还圣宫的东西送过来,劳民伤财还没用。

 所以,到底这两个东西为什么有用,武家人是知道的,只是不能说?

 万俟悠再次看向那个截画了鹅的木头。

 这鹅的屁股可真宽啊。

 和当年救过她的那只鹅颇为神似。

 想起那只会梗脖子的神鹅,万俟悠从自己的腰上取下了从小戴的茉莉环,丝线从木头上的小洞上穿了进去,片刻后,那截木头突兀地卡在了包金的茉莉玉环上,倒像是一圈儿茉莉簇拥着一只胖鹅。

 重新将它戴好,万俟悠看向一直低着头的陆晋。

 “陆副使今日真是带来了好消息,一会儿晚膳朕也能多吃几口,今日陆副使也一道用膳吧。”

 “微臣谢陛下赏赐。”陆晋跪下,端端正正行了一礼,“只是臣家中有老母在等,如此沐雪寒天,臣实在不敢领赐。”

 当皇帝当久了,真是很少被人当面拒绝。

 万俟悠原本还在看自己腰上的鹅,听见这话,她轻轻擡头看向跪在地上的男人。

 陆晋跪得很端正,低头颔首,双手放在身前。

 陛下没有说话,陆晋又从袖中拿出了那块已经带了他身上温度的茉莉铜牌,双手举在手中,他恭恭敬敬地拜了下去。

 看着他的样子,万俟悠突然笑了。

 “御膳不敢吃,铜牌也不敢收,朕从来不知道陆副使是这般拘谨之人。”

 软履踩在石砖上,她一步一步走到了陆晋的面前,俯身将那块铜牌拿了起来。

 她俯身的时候,红色的衣袖垂下,从陆晋的掌心轻轻划了过去。

 陛下是用袖子垫着,从他手里拿走了铜牌的。

 “陆副使,朕给你这铜牌,只有一个意思。”

 陆晋深埋着头,沈声说:

 “陛下,人心惟危,人言可畏。”

 万俟悠随手将铜牌放在了她刚刚洗手的铜盆里。

 入水沈底,铜牌发出了一声闷闷的响声。

 “你的意思是,你觉得自己收了铜牌,就算跟朕没什么,旁人也觉得你会有什么?”

 “陛下圣明。”

 “呵。”执掌这个天下数年的陛下突然发出了一声轻笑。

 “罢了,陆副使,宫门要落锁了,你快些走吧。”

 “谢陛下!”

 陆晋从地上爬起来,低着身子退了出去,在他转身开门的瞬间,他终於没忍住,又看了一眼那道站在殿中的红影。

 也就只看了一眼。

 雪又飞了起来,殿外的小太监为他拿来了他的大裘,将他送到了宫门外。

 出宫的一瞬间,陆晋突然长出了一口气。

 就好像他从什么迷障之中终於挣脱而出。

 他不能为了一时的欢愉和贪恋毁了自己一生。

 如此想着,他走入了漫天风雪之中。

 在他身后,几个守门的宫卫正聚在背风处烤火。

 “那陆大人不是有铜牌么?怎么早早出来了?”

 “谁知道呢?”一个年轻的男人穿着禁军的衣裳,将几块肉干放在了火盆上面,又烘了烘手才说,“全天下都知道咱们陛下喜欢干净男人,那陆大人大概是不干净吧。”

 “对呀,咱们陛下喜欢的,从前的裴将军丶韩将军,后来的杜大人,那都是从里到外干干净净的。”

 说话的人又看向那个烤肉干的禁军。

 “许停溪,你家世不错,人也长得好,怎么一直没说亲?天天和咱们在这儿守宫门,怕不是也想要那铜牌吧?”

 年轻的男人大概十六七岁,听人这么说,他擡起头,理直气壮:

 “那是自然!所以有什么在陛下面前露脸的活儿,还要请各位哥哥想着我才好!”

 他倒是坦坦荡荡。

 “这天下想要铜牌之人多了去了,我又不是那等把机会往外推的傻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