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蒂棠 八(第2页)
孟湘湘轻轻嗓,道:“听闻姚大人以斯文着称,却说人出身泥垢,这斯文吗?”
“文人不说假话,实事求是而已。”
“巧了,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莲而不妖。”
姚儋讥笑着,摸摸下唇,“孟小姐久居延北,不想听听我们刺客大师是如何出淤泥的吗?”
那一刹那,郑子潇感受到一种恐惧。
像是有人割开他的皮肉,把那些沈屙烂账全翻出来。
下意识的,他手摸上腰间的嘲春剑,冰凉的剑柄又将他神智扯回。
压抑儿时的怨恨与戾气,是一门常年的修行,要用清醒时刻提醒自己,不要成为刀口舔血的疯子。
他觉得眼睛发干,呼吸间身旁姑娘的少女气息,每一寸都滚烫热烈,像是天罗地网,让他诚惶诚恐。
近乎放下自尊的悲哀,郑子潇心中恳求。
他不愿说,不敢说。
孟湘湘神情越发漠然,降到冰点,“不想听,一点也不想听。我不如姚大人才高八斗,但我知道,倘若郑子潇想说,他会亲口告诉我,不需要从姚大人口中知道。”
“你不想知道,还是怕听到真相?”
“君子慎独,姚大人谨言慎行,仕途才能长远。”
世间自诩清流者,如过江之鲫,真能践行者却无一二。真正品格高尚的人时刻自检,不问出处。
俗世吵闹,窗外僧人喧哗,人人都爱讲话,好话,赖话,话语流入街坊市井,成为了笑话。真相抖落出来,他珍视的君子皮囊,才是一场真正的荒唐笑话。
唯独他身旁的姑娘,不在意任何笑话,尽管这笑话已经人尽皆知。
而她只说维护他的话。
直到马车悠悠行出朱雀大街,树影斑驳,郑子潇后背渗出丝丝苦汗。
孟湘湘掀开帘子,“热吗?”
他还有些恍惚,后知后觉胡乱应着。
“上来坐?”
世子抱怨茶果子被打,又去排队买新的,正好空出个座位。
但他总是不肯的。
郑子潇微微颔首,委婉拒绝了。
路过千蓝阁,僧侣与福川的传教法师吵嘴,顺带着又拥挤起来,马车震颤了一下,趴在车窗边的孟湘湘慌乱伸出手,扯住郑子潇青色的阔袖。
男子总是臂膀宽阔结实,浑身温热,姑娘身形娇瘦,手指冰凉。
她发现郑子潇喜欢穿青色。
清冷如松,琼枝玉树。
“小姐别怕。”
凉意渗透过来,郑子潇顺势抓住她,后知后觉中,眼底的惶恐尽显。
孟湘湘有些错愕。
他想收回手,又被她捉回去。
姑娘指甲上透着圆润的光泽,干净纯洁。
郑子潇喘出口气,尽量显得没那么局促,“小姐,我……”
“为什么要说玷污?”
她问的是茶楼那句话。
郑子潇不敢在对视,目光落在远处,“小姐是金枝玉叶,与我不同。”
“我记得你说你不是穆王义子,但也是读书习武样样精通,难道差的只是一个义子名号?”
各种缘由,难以诉说,郑子潇只能沈默。
孟湘湘仍固执地用小指勾着他的手,“离开茶楼时候,姚儋在我耳边说了句话,你猜他说的什么?”
她看着郑子潇轮廓分明的侧脸,心里发堵,带着怨怼道:“他说他真想打我一巴掌,可他不能。”
“他不敢。”郑子潇骤然擡头,手指突然回勾。
“你把我想得太好了,郑子潇,我有许多缺点,我不爱学习,有点拖延症,贪玩,嘴上不饶人,还有小脾气。我最大的缺点就是为人清高,你知道吗,姚儋当时离我很近,他每说一句话我都不耻。”